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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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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音眸子里闪过毒辣,她冷笑一声,并不介意送他俩一起下黄泉!

    还未拉弓,手臂剧痛,弓箭掉落在地上。

    她回头望去,只见商船已经靠近,船头为首的人,穿着白衣广袖,面如冠玉,清隽秀美的面容,凝结着一层寒霜。那股寒气犹如实质,彻骨寒凉侵透她,不禁打一个冷战。

    薛慎之身后站着身着甲胄的士兵,手里举着火箭拉满弓,朝她的船只射过来。

    嘭一声,刷桐油的船被火焰吞没。

    巴音心中一惊,立即纵身跳进水里,手脚被渔网缠住。

    云暮收网,提溜着被捆在渔网里的巴音,丢在商船上。

    薛慎之阴鸷的望着在渔网中挣扎的巴音,冷声道:“将她大卸八块,给东胡可汗送去。”

    看着商枝脸色苍白,软绵绵地蜷缩在苏景年怀中,难受地呛咳,眼圈通红,腹部的衣裳破裂,被鲜血染红,气息微弱的模样。一股怒火蒸腾而上,他的理智几乎崩塌,只恨不得将巴音千刀万剐!

    苏景年抱着商枝上船。

    他之前正好在码头上,准备带着文曲颜离开京城。

    文曲颜一走,他对这尘世也没有什么眷念的。

    打算守着她度过余生。

    他交代送行的云暮,等他离开之后,他在京城的势力,全数交给苏易。

    云暮执意要送他到达目的地之后,再返回京城。

    苏景年由他去。

    船只起锚之后,他坐在船舱里,看见巴音等人上船,起初并未在意,后来觉察到不对劲,这些人虽然做汉人打扮,一些特征却像东胡人,他细看之下,愈发觉得捆绑住的女子与商枝很像。

    他开船紧跟着巴音的船只,让云暮潜进水里去探查对方船里的情况。

    这时,他看见商枝逃出来,被人掀翻掉进水里,立即跳下水去救人。

    薛慎之的商船靠近之后,看到苏景年救上来商枝,放开手脚去对付巴音。

    他接过商枝,紧紧抱入怀中,恐慌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商枝浑身湿透,寒风吹刮,她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发颤,瑟瑟发抖,紧贴着薛慎之。

    “慎之,我冷。”

    商枝嗓音嘶哑,双手无力去抱住薛慎之。

    她心里害怕,自己落水之后,会着凉。

    肚子有一道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她害怕会感染。

    “我想洗澡。”

    去掉一身寒气,然后将伤口上药。

    “好。”

    薛慎之抱着商枝入内,船里有热水,有士兵早已在商枝说要洗澡的时候,将水倒进浴桶里,然后退出来。

    薛慎之脱掉商枝的衣裳,抱着她放进浴桶里,微微发烫的热水,驱散她体内的寒凉,苍白的皮肤被熏染的红润。

    他给商枝清洗干净身体,苏景年拿一套他未曾穿过的长袍放在门口,给商枝将就着穿。

    薛慎之道一声谢,抱着商枝出来,给她擦干净水珠,穿上衣裳。看着肚皮上那一道伤痕,被水泡的周边发白,他的绞拧成一团,涂抹到伤口的手指十分轻柔,生怕弄疼她。

    饶是如此,商枝仍是倒抽一口冷气。

    薛慎之不敢再给她上药,可又担心伤口会发脓,“枝枝,忍一忍,等下就不疼了。”

    商枝脑袋昏昏沉沉,她点了点头。

    薛慎之快速的给她上药,将衣裳给系起来。

    商枝直到苏景年的胸膛,穿着苏景年的衣裳,太过宽大,袖子卷了两圈,袍摆直接拿着剪刀裁短。

    薛慎之摸一摸她的脸颊,起身准备出去。

    商枝拽着他的袖子,“慎之,你别走,我害怕。”

    她落水,真的被吓坏了。

    不敢去想,如果不是他们来得及时,只怕她真的就死了,再也见不到他。

    商枝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脑袋撞进他的怀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薛慎之紧紧抱着商枝,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心中愈发的难受。

    他自责,懊悔,不该让她一个人离开。

    不该没有安排一个会武功的人,留在她的身边。

    才会让她遇险。

    一切都太过顺遂,才会放松警惕。

    “没事了,如今已经安全,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薛慎之安抚着商枝,抱着她温软的身躯,薛慎之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商枝心里压抑太多的情绪,文曲颜的逝去,九娘子的别离,如今遭受的生死劫难,全都积压在一起,今日彻底的发泄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商枝的哭声才平息下来,心里虽然轻松下来,却愈发的头昏脑涨。

    薛慎之见她情绪平复下来,轻轻揉着她的头顶,“我去给你煮姜汤。”

    商枝吸了吸鼻子,点头。

    薛慎之出来,门口放着一碗冒着雾气的姜汤,他望着苏景年走出船舱的身影,握紧了姜汤,折身进去,喂商枝喝下去。

    商枝受惊吓,又落水,喝完姜汤,昏昏沉沉睡过去。

    薛慎之望着她的睡颜,眉心紧蹙,即便是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稳。

    轻轻抚平她的眉心,端着碗走出来。

    苏景年站在门口,听到商枝害怕到啜泣的声音,惶然而又无助。

    他紧紧攥着拳头,控制不住去想,文曲颜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无助?比她更绝望?

    想到这里,苏景年便控制不住心底的暴虐气息,他大步迈出船舱,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巴音,看着她眼底的怨恨,苏景年唇角一扬,冷笑溢出,拔出士兵手中的长剑,刺进她的咽喉,贯穿甲板。

    他厌憎东胡国的人,看见他们,只想要疯狂的杀戮,才能平息体内的戾气。

    文曲颜是死于何氏之手,可却也少不得东胡人的推波助澜。

    他们害死一个还不够,如今又将手伸到商枝头上。

    新仇旧怨,苏景年恨到极致!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景年转过身来,一双戾气横生的眸子,一片猩红。

    “今日安葬颜儿后,我明日请命,出征东胡。”

    苏景年势要灭了这弹丸小国,摘下可汗的项上人头!

    薛慎之看着眼前的苏景年,一改之前的颓势,宛如出鞘的宝剑,锋锐的光芒,势不可挡。

    也好。

    总比他隐居山林,不知何时,随文曲颜去了好。

    苏景年心下有了决定,他纵身飞跃上隔壁的船只远去。

    薛慎之带着人回去,饶是做了很多御寒的准备,商枝发起高烧。

    夜里反复烧了两次,好不容易退下去,天亮时又高热。

    薛慎之告假,衣不解带的照顾两日,总算不再反复。

    商枝这两日昏昏沉沉,整个人没有多少精神,等好了之后,浑身虚软无力。嘴里寡淡无味,强撑着喝下一碗粥,她问起苏景年,“三哥呢?”

    “他请命出征,如今只怕率领着军队过白嵩城了。”薛慎之虽然没有去上朝,朝中发生的事情,仍是传到他的耳中。

    文宣帝对可汗的作为,大发雷霆。

    苏景年自请出征,文宣帝让他挂帅,率十五万精兵攻打东胡。

    商枝眼底闪过冷意,“我出十万两白银作为军资。”

    “妹妹,你醒了?”龚星辰惊喜地走进屋子里,看到商枝脸色苍白,气愤道:“东胡人简直欺人太甚!居然敢动你!你放心,苏景年出征,打仗二哥帮不上忙,出一千石粮食,将士们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一石等于一百斤,而一千石就是十万斤粮食。

    商枝唇边浮现一抹清浅的笑容,“谢谢二哥。”

    龚星辰嘿嘿笑道:“咱们兄妹谁跟谁啊?你再说谢谢,那就生疏了。”

    商枝笑了笑,疲累的躺下,摸了摸肚子,眉眼一片宁和。

    ——

    时光如梭,转眼间五年过去。

    大周国在文宣帝励志图治下,国泰民安,盛世繁荣。

    商枝耗费五年时间,才将一整套医书给著出来。这期间,她也将肺痨的药物给研制出来,反响极好,她的声名更上一层楼。

    如今她著书要开办医学院,不说大周国上下,就连别国的人,也充满浓厚的兴趣。

    抠门的文宣帝,难得大方一回,给商枝建造一座医学院,以她的名字命名。

    这是极大的殊荣。

    甚至请钦天监的人,择选良辰吉日。

    而这良辰吉日,就在明天。

    明天也是特殊的日子,苏景年等人班师回朝。

    这一去,就是五年。

    东胡国找来其他两国作为盟友,齐齐攻打大周国。

    文宣帝亲自上门,三顾茅庐,请秦景凌起复,平定东胡。

    秦景凌不知与文宣帝达成什么交易,便带着儿子、侄子、外甥出征。耗费五年的时间,才将三国平定,让他们对大周国俯首称臣,成为大周国的附属国。

    苏景年也做到他当初许的誓言,亲自摘下可汗的项上人头,挂在东胡王宫门口,整整挂了七日,他暴戾狠辣的手段,因此传遍四国,私底下被封为罗刹阎王。

    罗刹,意指恶鬼。

    商枝站在作坊里,墨香扑鼻,令人心里一阵宁静。

    她拿着带框的铁板底盘,动作利落的在上面刷上一层用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然后把大小规格一致的胶泥活字拣出来一个个排进铁底框内。排满一框就成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药剂稍微融化,用一块平板把胶泥字面压平,药剂冷却凝固后,就成为版型。

    商枝在版型上刷上墨,覆上纸,用一些力道压平,内容便拓印下来,放在一旁晾干,继续拓印。

    明日就要授课,而今这书册都还没有准备好,商枝只得亲自上阵,尽量在明日开院的时候制定好。

    “娘!娘!您还没有做好吗?陆儿帮您!”李商陆蹿到商枝身边,人小小一只,只到商枝的腰间,踮着脚尖,拿着一旁闲置的铁板底托,有模有样的刷上药剂,对照着医书,将胶泥活字整齐摆放上去。

    李香薷趴在薛慎之后背上,粉嫩的脸颊上还有压痕,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一眼娘亲和哥哥做的事情。困意袭上头,她张开小小的樱桃小嘴,打着哈欠,重新趴回去,闻一闻爹爹身上清冷竹香,耸拉着眼皮子重新入睡。

    李商陆将一版拍好,搬来一张小矮凳,踩上去,拿着大毛刷将墨汁刷上去,捻一张纸印在上面。

    商枝瞥一眼李商陆,满手的墨汁,大约是头发沾在脸上,他用手去扒拉,脸上也沾满墨汁,和大花猫似的。

    李商陆被商枝盯着瞅好几眼,他歪着脑袋,手指抠了抠脸颊,添上两道‘猫须’,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疑惑又纯真的望着她,又软又萌,不由得伸手捏一捏他的脸蛋,“陆儿,你去洗手,这里给娘来做就好了。”

    李商陆不依,他今日帮商枝干活,可是有条件的。

    “爹爹说陆儿帮娘亲排版,今日就让娘亲陪陆儿睡。”李商陆小脸上写满认真,又有一些委屈,“娘亲,您是不想和陆儿睡么?陆儿好久没有和您一起睡。”

    小眼神,十分幽怨。

    商枝失笑道:“你现在不是陆儿,娘亲只看见一只大花猫!”

    掏出帕子,沾着开水,给他擦脸。

    李商陆看着雪白的帕子给擦黑了,瞪圆了眼睛,耳朵红红的,他捏着自己的小手,脸蛋也涨红了,乌黑的眼睛浸着一层水光,羞窘的模样,显得有些小可怜。

    商枝心头一软,眉眼温柔道:“好啦,你去洗脸,今晚娘陪你睡。”

    李商陆高兴的跳起来,嘟着嘴巴在商枝脸上‘吧唧’亲一口。

    转头对着薛慎之,略略略做一个鬼脸,表示胜利!

    薛慎之无奈地笑一声,看着一溜烟跑远的儿子,眼中是一片宠溺。

    商枝将快满三岁的李香薷抱下来,李香薷闻着娘亲身上的药香味,往她怀里蹭了蹭,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睡得香甜。

    “慎之,薷儿未免太贪睡了?”商枝摸着她白胖的小手,手背上全都是窝窝。

    这个闺女比儿子小两岁,从生下来,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其他的时间全都在睡觉,十分让人省心。只是睡得太多,难免让商枝担忧。

    薛慎之倒是不担心,“薷儿平日里鬼灵精怪,一切都如常,不必太担忧。每个孩子都有各自的特性,她只是贪觉而已,再大一些便好了。”

    商枝只是想要孩子活泼一些,李香薷安静得有一些过分。

    李香薷丝毫不知商枝与薛慎之在谈论她,睡得十分香甜,红红的嘴唇微微嘟起来,十分可爱,看得商枝心都化了,睡吧,爱睡就多睡一点儿,长高个。

    相公儿女都来作坊,商枝便做甩手掌柜,叮嘱工人将医书拓印好,明日送到医学院去,然后抱着闺女,牵着儿子的手,与薛慎之一起回家。

    用完晚饭,李商陆洗的香喷喷,穿着底衣,钻进商枝的被褥里,将薛慎之赶出去,睡他的小床。

    薛慎之站在门口,看着两只小的并排躺在床上,一个睡得昏天暗地,一个拉着被子闷着半边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似乎他不走,李商陆小朋友就不会睡觉。

    李商陆的确怕他爹爹耍赖皮,等他睡着了将他又抱回去,这一次他要等爹爹睡着了再睡!

    薛慎之莞尔一笑,眉眼温润,走到床边,看着李商陆警惕盯着他,轻柔的给他掖好被子。

    商枝涂抹好护肤品,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父子,“好了,你别逗他了,不然今晚他怕是睡不好。”

    薛慎之深深看一眼商枝,退出屋子,贴心的关上门。

    商枝躺在床上,李商陆滚进商枝的怀里,柔软的小手抱着商枝,“娘亲,你讲故事给陆儿听。”

    商枝摸着他的小脑袋,给他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垂眸望着他白嫩的脸蛋,红扑扑的,双眼无神,脑袋一点一点的想睡觉,嘴里嘟囔着,“娘亲,爹爹睡了吗?”

    “陆儿乖,爹爹早睡着了,你也早些睡。”商枝在他额头上亲一下,心里叹息一声,自从她怀二胎的时候,李商陆便被分开,他一直与他爹爹争宠,想与她一块睡,每一回睡着之后,第二日醒来又在自己的床上,李商陆就得炸毛,偏生依旧锲而不舍的争夺睡觉的c位。

    李商陆嘴角咧开,露齿一笑,安心地睡过去。

    商枝给李香薷盖好被子,酝酿着睡意,瞌睡虫上头,门被推开,昏黄的光线溢满室内,商枝就看见薛慎之走进来,头皮不由一麻。

    “今夜你去睡隔壁?”不然明天小炸药包,又得爆炸了。

    薛慎之一本正经道:“他已经五岁,该自己睡一张床,培养他独立的人格。”默了默,似乎也觉得将李商陆抱回去的后遗症很严重,“天亮之前,我将他抱回来。”

    “……”

    薛慎之将两只小的,全都抱过去。

    再次回来,压在商枝身上,捏着她的下巴,缠绵热吻。

    “你为医学院的事情,冷落我半个月。”今日好不容易早些回来歇息,薛慎之又如何能叫李商陆霸占了娘子!

    商枝承受着薛慎之的热情,直至后半夜,再也承受不住,软声求饶,最后带上哭腔,薛慎之才罢休。

    第二日。

    商枝睡得正香甜,隔壁的炸药包点爆了。

    “我没有你这种不讲信用的爹爹,我要给娘亲换一个新爹爹!”李商陆气鼓鼓的,眼睛红得像一只兔子眼睛,凶巴巴的瞪着薛慎之,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让人手痒想捏一捏他的脸。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李香薷大清早被吵醒,她从床上滑下来,一根小豆芽似的站在门边,头顶翘着一撮呆毛,圆溜溜的眼睛,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李商陆,你羞羞脸,比我多两岁的人,还黏着娘亲睡觉。”李香薷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夫子说过,和娘亲睡的小孩,会尿床。”

    李商陆奶凶奶凶的瞪着拖他后腿的李香薷,“夫子才没有说过。”

    “哦,我说的。”李香薷见李商陆变成一个哑炮,炸不起来了,迈着小短腿进屋,爬上床,又呼呼大睡。

    李商陆噙着一泡眼泪,“……”

    李商陆小朋友觉得这个家,他没有一点地位,想款一款包袱,离家出走。

    可看着软乎乎的娘亲,李商陆对薛慎之道:“谁今天让娘亲对他说一句‘我爱你’三个字,今晚娘亲就和谁睡!”

    薛慎之看着和他抢娘子的儿子,突然觉得心累。

    可想到昨晚商枝才对他说了这几个字,他嘴角微微一勾,“你若是输了,自此便一个人睡,再不许吵着要和娘亲睡。”

    李商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心里想着,就算今日输了,他也学爹爹,等他睡着之后,再钻进娘亲的被窝里。

    当晚上李商陆小朋友拽着自己小枕头,打算溜进去钻娘亲香喷喷的被窝,被闩在门外时,傻眼了,同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可!以!闩!门!

    ——

    医学院开院,第一批只招生三十个。

    这一天,许多人慕名而来。

    林辛逸与魏娇玲从清河县赶过来,给商枝庆贺。

    文曲星在恩科那一年,考中举子之后,他便来了京城,被薛慎之举荐,进了国子监,去年春试考中进士,入翰林院。

    李明礼与文曲星是同科进士,他则选择外放,商枝开院这一日,他托林辛逸给他捎带贺礼给商枝。

    林辛逸生两个女儿,这一次回京,便没有将孩子抱过来,并不打算逗留很久。

    至从新帝登基之后,林辛逸与魏娇玲每年都会来京城。

    “师傅,你行啊,啥时候你将医学院开在清河县?”林辛逸跟着商枝混,如今在清河县是响当当的人物,魏娇玲也有经商的手段,小两口是清河县的头一份。

    纵然林辛逸发达了,林叔依旧还在清河镇开着小医馆。

    “回,过两年我们就回清河县。”商枝想等着哥哥们成亲,全都安稳下来,再退下去,然后与薛慎之四处游历。

    如今哥哥们在外征战,这几年她留在京城照顾秦玉霜,二来是为开医学馆做准备。

    这五年来,他们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坐拥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商枝对权势并不贪恋。

    文宣帝对他们很友好,并不担心他会拿他们开刀。

    林辛逸惊喜道:“师傅,你真的要回去?”

    “当然。”

    林辛逸看向不远处与达官显贵攀谈的薛慎之,瘪了瘪嘴,“师傅,我可是听说裴首辅年底要退下来,他很看重慎之。他研制出的印刷术还有一系列的律法变革,都让他得到很高的声望,文宣帝十分看重他,很有可能要接任裴首辅的位置。师傅……慎之真的愿意陪你解甲归田吗?”

    商枝摇了摇头,“他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停顿一下,“我很尊重他的选择。”

    她侧头望去,薛慎之穿着银色长袍,芝兰玉树,与人商议时政,一针见血的指出弊端,又给一个建议,浑身散发出耀眼的辉光,他仿佛生来便是吃这一碗饭的。

    林辛逸贱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道:“舍得吗?”

    “滚!”商枝一脚踹去。

    林辛逸捂着腿嗷嗷叫,凑到魏娇玲身边,“娘子,师傅欺负我!”

    魏娇玲翻个白眼,“该!”

    林辛逸哭唧唧。

    商枝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嘴角上扬,只希望她在意的人,全都幸福美满。

    作为老师与院长,商枝在吉时到来的时候,上台演讲。

    龚星辰气喘吁吁地拽着沈秋过来,里三层,外三层,舞台被包裹得密不透风。

    “我们来迟了。”龚星辰进不去,只得带着沈秋退到外围,远远地望着神采飞扬的商枝,自信而从容,焕发出迷人的光彩,她的语速并不快,十分有节奏,语调有力,她所描绘出的未来,令人展望,充满期待,对她亦是愈发的信服与钦佩。

    这五年之间,商枝并不是只在京城,她偶有的时候,也会去各地医馆巡视,她展露出来的医术,让人惊叹震撼,无人对她产生质疑。而她愿意开堂授课,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他们,这一种无私的精神,令人敬佩,所以得知她开院授课,各地的郎中全都慕名而来,虽然明知是白跑一趟,但是能够得到她的点拨,也是受益匪浅。

    龚星辰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的薛慎之身上,他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商枝,怀中抱着李香薷,李香薷趴在他肩膀上睡觉,李商陆则站在李香薷那一边,小心护着她,以免被人拥挤到李香薷,让她感到不舒适。

    他心中一动,示意沈秋望过去。

    沈秋疑惑的望过去,看着这温暖的一幕,心中也有触动。

    “秋儿,我等了你五年,还不足以证明我的真心?”龚星辰有些委屈的说道。

    旁人都已经成婚生子,而他还在追妻的路上。

    沈秋心里早已接受龚星辰,之所以没有点头答应,是苏易与苏越还未归京,她要留在秦玉霜身边照顾。虽然商枝说她嫁人,也并不妨碍,但是她觉得成亲之后,重心在自己的家庭,对秦玉霜那边会多有疏忽。若是她有孕生子,只怕更不能照顾秦玉霜。

    今日苏易与苏越他们凯旋归来,沈秋也便松口了。

    “我从未质疑过你的真心。”

    龚星辰怔了怔,惊喜地抱住沈秋,“秋儿,你这是答应了?”

    沈秋望着欢喜得快要傻掉的龚星辰,她弯唇一笑。

    龚星辰抱着沈秋转圈圈,抱了两次,沈秋的脚生根一样,纹丝不动。

    龚星辰要高兴傻了,并不觉得尴尬,毕竟媳妇儿能将他给扛起来。

    想着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龚星辰心里美的冒泡:“我现在就回去上门下聘!”

    沈秋拽住龚星辰,“娘今日也来了学院,不在府中。”

    龚星辰拍着自己的脑门,“我忘了!”

    “你明日过来。”

    “好!”

    龚星辰早就暗搓搓在准备婚礼,一应要用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沈秋点头答应,他就立即下聘,挑选黄道吉日,筹备喜宴。

    时间也正好赶巧,六天后就是良辰吉日。

    婚期便定在这一日。

    而商枝演讲下来,就被人唤走,给苏景年治伤。

    他打仗,就是不要命的打法,那股凶狠劲,似乎并不在意生死。

    胸膛上的那一道箭伤,是攻入东胡王宫,取可汗首级中的,箭上有毒。

    好在有林玉儿随军,炼制解药与伤药,尽得商枝真传。

    她炼制的解毒丸,压制住毒素,只是这毒太霸道,林玉儿并未见过,不能彻底解毒。

    入宫面见圣上之后,回府苏易派人请商枝过来。

    商枝检查伤口,她拿着手术刀,划破一道口子,放出一些血,辨别出是哪一种毒,之后配齐解药,喂苏景年服用下去。

    苏景年的毒中了有一段时间,并不能立即根除,损坏了根子,需要慢慢将养。

    “三哥,这三个月,你每天服用两次药丸,一次五粒。”商枝将炼制出来的药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嗯。”苏景年无所谓的应一声。

    可有可无一般。

    商枝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庆幸巴音掳走她,才激出苏景年的怒火,让他攻打东胡,才能支撑这么多年。

    如今心愿已了,苏景年似乎没有眷念。

    商枝头疼,心里寻思着,得找件事儿引起苏景年的乐趣。

    从屋子里走出来,苏易与苏越在门外等着。

    “情况如何?”

    商枝神色轻松,“并无大碍,只是三哥的态度,很消极。”

    苏易早就看出来,苏景年并不在乎他这条命。当初中箭,九死一生,他差点挺不过去,是林玉儿在他面前说,你不想回去见文曲颜吗?

    这一句话,十分管用,激起苏景年的求生意志。

    回来的途中,苏景年便绕道去见了文曲颜,停留了两日,若不是要回京面圣,交付兵权,只怕他不会再回来。

    商枝心里酸涩,这些哥哥中,只有三哥过得最苦。

    上天太苛待他。

    一行人往长房走去,商枝问苏易与苏越,“你们的婚事如何了?”

    苏越摸了摸鼻子,“娘在得知打胜仗之后,就立即下聘,订下婚约,年底成亲。”他的手臂搭在苏易肩膀上,“我和大哥一起成亲。”

    苏易面无表情,将他的手臂给掀开。

    商枝观察着苏易的神色,“大哥,你不喜欢这门亲事?”

    “我见过她,很适合我。”苏易知道商枝想问什么,他沉默道:“感情可以培养。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喜欢。”

    商枝觉得苏易说的有道理,这个时代大多是盲婚哑嫁,婚后夫妻鹣鲽情深的也有,只要不讨厌,定会喜欢。

    至于苏越更别担心,看他提起亲事脸红到脖子根,就知道他是满意的。

    苏越的确很满意,他进京呈递密报时,悄摸摸的去见过一眼,长了一张他喜欢的脸,性子也直率不做作,很对他的胃口。

    商枝彻底放下心来,年底的婚事,如今已经九月,没有几个月了。

    转眼间,便到了龚星辰的婚礼。

    婚礼办的十分隆重。

    苏家为沈秋准备丰厚的嫁妆,婚礼当日,十里红妆。

    龚星辰从苏家将沈秋迎娶回龚府。

    商枝与一众哥哥们,送亲到龚府里。

    龚星辰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止过,嘴咧到耳后根,二傻子似的。

    商枝站在苏景年的身旁,望着龚星辰与沈秋拜堂。

    喜庆融融的氛围,渲染着宾客,脸上不自觉带着笑容,祝福着这一对新人。

    商枝侧头看向苏景年,就看到他一个背影。

    她心里升起不安,连忙追过去,在门口遇上薛慎之,她送薛慎之手中抱过李香薷,牵着李商陆与薛慎之乘着马车跟着苏景年回平阳候府。

    平阳候府门庭清冷,商枝一路去往二房,站在院门口,就看着苏景年身姿挺拔如苍松,静静地望着庭院一隅。

    午日的阳光倾洒在苏景年的身上,化不去他周身清冷孤寂的气息。

    商枝鼻子莫名一酸,她拍了拍李商陆,让他去喊舅舅。

    李香薷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她蹬了蹬腿,从商枝怀中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苏景年的脚边,张开手,软软地喊道:“舅舅,抱!”

    苏景年一愣,看着白胖粉嫩的李香薷,小小的一只,那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你,再冷硬的心也不禁柔软下来。

    他弯腰抱着李香薷,李香薷满足的靠在他怀中,舒舒服服的继续睡大觉。

    苏景年望着她卷翘的长眼睫,浓密的像一把小扇子,只是安静的看着你,那一双眼睛充满灵气,仿佛会说话一般,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重叠。

    李商陆站在苏景年的脚边,他仰着小脑袋,看着苏景年盯着妹妹看好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远处。他顺着视线望去,只有一棵枇杷树与一棵金桂。

    金桂树上,开绽着细小黄嫩的花瓣,清风吹拂,清雅馥郁的香味扑鼻。

    他皱一皱鼻子,“舅舅,你在看什么呢?花吗?”

    苏景年望着那一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是按照当初文曲颜的提议种下,只可惜两棵枇杷树,只活下来一棵。

    曾有古人言,枇杷树有灵,能吸附人的魂魄,寄居在树里。

    苏景年喉结微微滚动。

    他哑声道:“我在看你们舅母。”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题外话------

    咳咳,亲亲们,正文就差不多到这里了,还有番外。

    写的是苏景年和文曲颜(顾芸娘),将军和小寡妇的故事。大致就是文曲颜借尸还魂,重生在小寡妇顾芸娘身体里,然后与去乡野养伤的三哥碰撞,就是甜爽文,不会有宫斗一类,纯纯种田文,感兴趣的亲亲们可以继续跟随小绫子走下去,爱你们,么么~

    另外枝枝与薛哥还有哥哥们的一些婚后事,番外里会写,不过不是单独的,融入一篇番外里面。时间线是往前走,和正文时间线一致。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摘自归有光《项脊轩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