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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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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长房到二房,要跨过半个后院,脚程快要走几刻钟。

    袁雯萱站在院门口,仿佛才从长房跨出来,瞬息间就到了二房院门前。

    望着笼罩在夜幕中的院子,袁雯萱将手中的帕子绞拧成麻花,有一些怯步。

    苏越裹挟着怒火离开,所有的人,在没有证据之下,将罪名扣在她的头上。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等回到屋子里,面对苏越的审问。

    “夫人,我们不进去吗?”香橼心知袁雯萱在害怕面临什么处境,低声说道:“您已经主动给二爷服软,回心转意,今儿您和二爷夫妻和睦,不能因为之前的过错,府中出了差错便全怪在您的头上。二爷心里有您,他在意这个家,却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怪罪您。就算闹到衙门去,没有证据官老爷不会定罪,这不是冤枉人吗?”

    袁雯萱定了定神,长吁一口气,神色怔忡道:“你说的对,不能因为我以前做错事,府里出事就怪我。这偌大的府中,除了几个正经主子,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香橼搀扶着袁雯萱进院门,推开正房的门,桌子上点着一盏灯,空无一人。

    袁雯萱看着静悄悄的屋子,无端松一口气,至少她现在没有做好面对苏越的心理准备。

    下午才和好如初,夜里他目露凶光,宛如盯着仇人。

    她不禁苦笑一声。

    “我累了,你让水房送浴汤过来,我要沐浴。”

    袁雯萱吩咐香橼,一边拔下发簪,坐在梳妆台前,将发簪放入匣子里,不经意间抬眼,看见铜镜里的影子,心口猛地一跳,她面色骤变。

    “阿越。”

    袁雯萱面色苍白的盯着铜镜,看着苏越从杌子上起身,缓步朝她走来。每一步都似踩在她的心尖上,心脏阵阵紧缩,呼吸都屏住了。

    苏越在她的身后站定,袁雯萱在镜子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面容,心里直打鼓。他若是勃然大怒的指控她,袁雯萱反倒会松一口气,如今这模样她窥探不出他的心思。只从他漆黑的瞳仁中,看到幽幽暗火,痛苦,挣扎,失望几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最后化为一团火光,那双暗沉沉的眸子在这一刻亮得惊人,却愈发令袁雯萱心惊。

    “阿越……”

    袁雯萱不安的唤一声。

    苏越目光紧锁住袁雯萱的面容,她的脸色变幻无常,强作镇定,眼中却仍是显露出一丝慌张。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变得有些陌生。

    新婚时,她温柔体贴,极少与他提要求,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操持着家宅,不用他多费心神。并且与姜皎月关系很亲近,每一次家书,都会提到姜皎月,两个人相互扶持,亲如姐妹。他站在寒风萧瑟的边塞,看着心中的一字一句,心里一片熨贴。

    而今,她说话带刺,每一句关切都别有用意,甚至能够下毒手,暗害姜皎月腹中的孩子。

    “你没有话要与我说?”苏越嗓音因克制而变得份外低沉。

    袁雯萱眼睫狠狠一颤,她转开视线,拿着梳子梳着发丝,“我以前糊涂,被猪油蒙心,想要掌家里的权,挑唆妯娌之间的关系,让你夹在中间很为难。你和我闹过一场,我知道错了,比起掌家权,我更在意你和孩子。今日我们两个关系才和好,晚上出了大嫂的事情,没有将凶手揪出来,我内心惶然不安,害怕自己做的前科,会让你们误会是我做的!”

    袁雯萱眼眶发红,泪水朦胧,她抬起头,与苏越的目光在镜子里对视,泪水坠落下来,“你从长房离开时,那种恨不得剐了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误会了!我们夫妻两年,虽然相处不久,我天真的以为你是懂我的。我自己身为人母,若是谁伤着鑫哥儿半分,我都要与她拼命,哪里会心毒手辣的伤害大嫂的孩子?我若是真敢这么做,你回头就能将我休回娘家。”

    苏越一瞬不瞬盯着袁雯萱,看着她满面委屈的模样,不禁冷笑出声。

    “我也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从娶你开始,就想要与你好好过日子,我厌憎平阳候府,甚至立誓不会再住进来,你提出要搬进来,我答应你。你之后显露出自己的野心,我一次次给你机会,不希望鑫哥儿没有娘亲。可我错了,我一次次的退让与心软,将你的野心喂养大,纵容你变得面目全非。若是这一次,我原谅你,大嫂的孩子没有保住,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她的性命?

    萱儿,你可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太多,就这一件事,与兄嫂、弟妹互敬互爱。你是如何做的?你不是在害大嫂,是在我心口捅刀子。我若是就此放了你,我有何颜面面对大哥?”

    商枝说出祠堂一事时,他就知道,袁雯萱不是只手遮天,将所有的证据全都毁灭!

    商枝之所以没有用手段逼问,是她的身份不合适。她是出嫁女,虽然是为大嫂讨公道,但是难免事情平息之后,嫂嫂会多想,她才没有自己动手。选择在大家面前说出来,提供一条线索,他们想要真相,必定会去将看守祠堂的人绑起来审问。

    苏易没有这么去做,他甚至没有追究,挥退了众人,是为了不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兄弟撕破脸,给他保留脸面。

    而他却不得不领这份情,若是什么都不做,必定会寒了大哥的心,兄弟之间的情谊会生分。

    他们是一母同胞,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最不愿伤害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可袁雯萱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今晚夜色深沉,你好好休息,明日吩咐下人将箱笼收拾好,清点嫁妆,全都弄好之后,你找高福,他给你安排马车送你回去。”苏越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

    袁雯萱脑子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出现耳鸣了,才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直到苏越走到门口,她嘶声喊道:“你站住!”

    苏越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离开。

    袁雯萱扔下梳子,冲上去抓住苏越的手,“阿越,你好狠的心肠!证据都没有,你就把脏水泼在我身上,还要将我休了!我等你三年,嫁给你两年多,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数的过来。我一个人怀着孩子,孕吐吃不下饭,夜里双腿抽筋,都是我一个人默默的承受,对你报喜不报忧。其中的心酸谁能懂?你打胜仗回来了,我以为终于将苦日子熬过去,今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可我等来的是你的不信任,你的一纸休书!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逼死我?”

    “如果是我做的,今日就不会劝大嫂回房休息!只怕我的一片好心,在你们的眼中,也是为了争权夺利!”袁雯萱涕泪横流,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苏越顾惜着夫妻的情分,想要散的体面。

    袁雯萱死不认错,彻底的激怒苏越。

    猛然将袁雯萱推开,双目赤红,“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袁雯萱看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苏越,心里隐隐有着不安,都顾不上摔痛屁股。

    苏越朝屋外喊一声,“高福!”

    高福提着一个婢女进来,将人丢在地上。

    “啊!”袁雯萱吓得尖叫一声,看着满身鲜血的婢女,脸色苍白如纸,唇瓣颤抖,“阿越……你听我说……”袁雯萱认出是看守祠堂的婢女,她彻底慌了,爬起来,跪在苏越的脚边,拽着他的袍子,“我错了!我之前鬼迷心窍,收买了香铺的伙计,将有问题的苏合香充当苏合香给采买的管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落了大嫂的孩子。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也很害怕,我后悔了,可是大嫂已经在用,我如果坦白的话,你们一定会将我赶出去。每日都战战兢兢,生怕听到大嫂出事。”

    “祠堂……祠堂里的麝香,我早就让人洒在香灰盆子里,我让婢女给倒了,她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若是平白无故去祠堂,一定会让你们起疑,才不敢去检查。”

    事到如今,袁雯萱不敢再隐瞒,坦白从宽,苏越或许能够再原谅她一次。

    “我担心没有销毁,劝了大嫂,大嫂不听我的,她不肯听我的,处处防着我……”

    袁雯萱见识到苏越的冷酷无情,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阿越,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休了我。鑫哥儿不能没有娘亲,求求你看在鑫哥儿的情面上,原谅我这一次。大嫂的孩子没有大碍,我给她请罪,我们一家搬出去住,我再也不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安守本分,做一个贤妻良母,好不好?”

    袁雯萱哀求着苏越。

    苏越看着她满面泪痕的模样,心里难受。他将袁雯萱当做相守到老的妻子看待,想要疼惜他们母子。事与愿违,走到如今这一步。

    事情是她做的,也已经发生。究竟有没有后悔过,苏越不想去追究。

    “萱儿,我给过你两次机会。在大哥面前,你交代出来,我会给大哥请罪。刚才我又问你一遍,你若坦白,明日我们两个人去给兄嫂赔罪,搬出侯府去铜雀街,你也没有说实话。我要与你和离,给你最后的体面,你仍是在给自己辩解。你说我不信任你,你又何尝信任过我?权利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

    “不,不是的……”袁雯萱摇头,想说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苏越不将她休离。

    “我没有能力,不能给你想要的,即便再在一起,你也不会幸福,终会成为一对怨偶。我们彼此放手,各自安好。”苏越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头也不回的离开。

    高福将婢女给带走,屋子里的血腥味挥之不散。

    袁雯萱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缓缓的蹲下来,捂着脸呜咽痛哭。

    香橼站在门口,将对话尽数听在耳中,心里慌乱不已,跌跌撞撞的进来,看着袁雯萱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泪水也跟着掉下来。

    “夫人,二爷他……”香橼连忙转了话头,“夫人,您去给大夫人请罪,只要她肯原谅你,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二爷看在小少爷的份上,一定会给您一次机会。奴婢瞧着,二爷对您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要给侯爷一个交代。”

    袁雯萱倏然抬起头来,紧紧抓着香橼的手臂,像是抓着最后一线希望,“会吗?”

    香橼迟疑一瞬,触及袁雯萱红肿的眼睛,她点了点头。

    袁雯萱从未想过苏越会和她和离,他之前太好了,好的几乎没有脾气。

    她使小性子的时候,就算打了他的脸,他也会凑过来哄她。

    就是这样的苏越,让她以为无论她做错什么,他都会毫无底线的原谅她。

    时到今日,她醒悟过来,错得太离谱了!

    袁雯萱后悔没有听母亲的话,才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

    因为袁雯萱清楚的知道,没有人会比苏越对她更好。

    她站起来,冲出屋子,看见乳母从隔壁厢房里出来,立即驻足。

    “鑫哥儿怎么了?”袁雯萱担忧的询问,这一刻,她希望鑫哥儿昨日与她睡一晚,今日囔着要娘,苏越念在孩子的份上,收回他之前的话。“他在找我吗?”

    屋子并不隔音,正房里的吵闹声,乳母全都听在耳中。

    她目光复杂,觉得袁雯萱太不懂得珍惜。好好的二夫人不做,要争这掌家权有何用?

    外头的掌家夫人,有几个是得到相公疼爱的?

    只有没有相公的疼爱,才会紧紧握着权势。

    若是给这些夫人选择,大多愿意舍下权势,换取夫妻恩爱。

    可她舍本逐末,最后落得一场空。

    “没有。二爷在屋里陪小少爷。”

    乳母觉得太可惜了,苏越对袁雯萱的好,他们做下人的全都看在眼里。

    袁雯萱愣住了,怔怔地望着昏暗的厢房,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她已经丢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权势,难道连最后的尊严也要丢弃吗?

    最后,袁雯萱在院子里站了半夜,被香橼扶着回了屋子,一夜没有睡。

    第二日一早,高福送来苏越亲笔写的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