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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第八穿(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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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在季榆的面上一寸寸地逡巡而过,最后停留在了对方微张的双唇上, 安辰逸漆黑的眼眸里, 有些微的欲-望翻涌上来。

    他并不是个迟钝的人,到了这种时候,还对自己心中所抱有的那份感情一无所觉。只不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有心情去想这些东西, 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分明这种时候,他最该的考虑的,应该是那被困于落仙门之内的谢瑾瑜,不是吗?

    可每每闭上眼睛,他的眼前浮现的, 却是仅在他的咫尺之处的、属于季榆的面容。

    高兴的时候发亮的双眼,心虚时飘忽的视线, 睡梦中弯起的唇角, 以及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的模样——一点一滴,好似深不见底的漩涡,牵扯着他越陷越深。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经无法自拔。

    但面前的这个人,却依旧对此毫无察觉, 弯着眉眼笑着喊他“安大哥”。

    季榆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安辰逸再清楚不过。那双清澈得如同三月的溪水一般的眸子当中, 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别样的情愫。

    ——但正因为看得太过清晰,他才会越发地感到……不甘。

    分明这个人都愿意为了他而不顾自身的安危,可在对方的心目中,他却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如此这般,又怎能不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然而,他甚至都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的龌龊心思,生怕一旦说开了,就连眼下相安无事的现状,都无法继续维持。

    仿佛被蛊惑了似的,安辰逸缓缓地靠近了季榆,直至两人的鼻尖相抵,呼吸间满是彼此的气息。

    他只需再前倾少许——就能吻上这个人的双唇。

    心脏传来从未有过的鼓噪之声,牵扯得安辰逸胸前的伤口都有些隐隐作疼。

    季榆闭着双眼,兀自酣睡着,眉间的褶皱松了开来,唇边也略微弯起,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静静地盯着季榆的睡容看了好一会儿,安辰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退了开来。

    山间不知名的虫豸发出清脆的鸣叫,为这寂静的夜更增添了几分清幽。

    想来季棠先前确实留了手,安辰逸身上的伤虽然看着可怕,却并没有真的伤到内里,只过了两日,对方便能够勉强下床,在季榆的搀扶下行走了。

    仔细地替安辰逸换了药,季榆小小地舒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少许安心的神色来。要是安辰逸真的由于这次的事情而落下了暗伤,他一定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见到季榆的神情,安辰逸突然就有些遗憾,自己这一次伤得太轻了。如若不然,说不定他还可以借此提一提条件,比如让对方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什么的?

    看着低头收拾着药瓶的季榆,安辰逸的面上生出了一丝笑意。以这个人的性格,要是他真的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哪怕对他不存在这方面的心思,肯定也不会拒绝的吧?只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如此说来,他还真是……有够贪心的。

    在心中轻叹一声,安辰逸按捺下抬起手,揉一揉季榆的脑袋的念头,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等我的伤好些了,我们去一趟红枫谷吧。”

    那是他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误入的一处秘境,其内的红枫宗虽在现世籍籍无名,实力却不在落仙门之下,只他们两人,还是护得住的。

    只是,这种好似缩头乌龟一样的行径,说出来实在有些丢脸。但安辰逸更明白,单凭他和季榆两个人,想要躲避那来自天下的追杀,无异于痴人说梦。

    此次与季棠的交手,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实力的低微,当然不可能再继续拖着季榆去送死。总归等到他能够行动自如的时候,谢瑾瑜早就已经……眼中飞快地滑过一丝愧疚,安辰逸侧过头看向季榆。

    他确实放不下谢瑾瑜,但这世上的许多事情,还得量力而为。

    事实上,如果这件事情牵涉的,只有自己一人,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安辰逸都是必然要去落仙门走上一遭的,但如今有季榆在一旁,他自然无法做出同原先一样的决定了。

    对方已经为了他们做了太多,总不能到最后,自己还要害得这个人和他一起,共赴黄泉吧?

    “好,”尽管不知道那红枫谷是什么地方,但季榆却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都听安大哥的。”他弯起眸子,朝安辰逸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不得不说,人心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善变的东西。

    在季榆第一次见到安辰逸的时候,这个人心心念念的都还是谢瑾瑜的安危,可短短的半月之后,对方却将他的性命放在了所有事情的前头。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抬手按了按胸口,那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心脏,告诉了季榆这个问题的答案。

    将地上的东西收好,季榆扶着人躺下之后,就起身准备去外头取些水回来,顺便再找一找附近有没有用得着的药材。

    季榆一点儿都不担心将行动不便的安辰逸独自扔在这里,会有什么危险,不说对方此时本来就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状态,就单以他主角的身份,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也肯定是幸运地活下来的那一个。

    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季榆开始在心中计算起当前的时间来。

    在原先的剧情当中,安辰逸也是没能抵达落仙门的——事实上,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查出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不可能产生前往豫山的心思来。他反倒是一些为了以防万一,想要杀人灭口的家伙给纠缠住了,弄得有些狼狈。

    到最后,还是从想方设法从落仙门当中脱了困,放心不下安辰逸的谢瑾瑜一路找了过来,替他解了围。

    即便季榆一早就将落仙门的事情告诉了安辰逸,但他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两人会安然到达目的地。可阻了他们前去落仙门的路的,竟然会是季棠,这还真是有些在季榆的意料之外了。

    看来被打乱的剧情,最终都会以一种最为自然的方式,拐回到原先的轨迹上来。

    然而,若是人心改变了,哪怕是同样的事情,发展也会截然不同。

    将这一点记下,季榆再次迈开了脚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大概是所谓的主角光环作用,季榆还真在附近找到了不少有用的药材。虽说都算不上什么稀有的天材地宝,但用来医治安辰逸身上的外伤,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掰着手指头数到第十八天的时候,季榆往安辰逸的伤药里面,加了两片叶子。

    百年足岁的骨桉叶,促进伤口愈合,消除疤痕的作用尤为显著,通常用于治愈外伤的后期阶段,遇上辛芜花时,会产生极其强烈的催-情效果。

    安辰逸所服用的丹药与外敷的药物里头,当然是没有辛芜花的,但这辛芜花,却正是炼制养气丹所必不可少的一味药材。

    躺在安辰逸的身边,嗅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药香,季榆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面上也泛着些许红晕,似是有些难受。

    “怎么了?”察觉到季榆的不对劲,安辰逸坐起身子,面色担忧地看着身边的人,“不舒服?”

    听到安辰逸的话,季榆睁开眼睛看着他,一双黝黑的眸子上蒙着一层雾气:“嗯……”他的声音里头带着浓重的鼻音,“有点热……”

    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意一阵阵地席卷而来,让他的意识都有点迷糊起来。

    稍显急促地喘了口气,季榆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山洞外走:“我出去吹吹风……”但他才往前迈了一步,脚下却蓦地一软,整个人直直地往一旁歪去,好在安辰逸及时伸手接住了他,才没让他直接摔倒在地。

    “别动!”触手的温度让安辰逸的心里猛地一惊,立即抬手按住了想要再次起身的季榆,抬手覆上了对方的额头。

    修行者通常不会有凡人的病痛,但这事并不是绝对。修炼之人在身受重伤,身体虚弱的时候,染上什么疾病,本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而真要出了这种情况,比起凡人来,想要治病,反而要麻烦了许多。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那有些烫手的温度,安辰逸的神色不由地凝重了起来。

    “你……”收回手,安辰逸低下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见到季榆的模样时,忽地怔住了。

    只见季榆软软地倚在他的胸前,面颊上染着绯红,比前些日子多了些许血色的双唇微微张开,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一双有如浸润在溪水中的墨玉的眸子里,满是迷蒙的色彩。

    “安……大哥?”感受到了安辰逸的视线,季榆抬起头来,蕴满了水光的双眼当中,清晰地倒映出安辰逸的模样来。

    心脏不受控制地狠狠地跳动了两下,安辰逸突然意识到,季榆眼下的状态……极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况。

    大抵是因为之前两次那莫名的压迫感,季榆这会儿房间里的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安大哥有什么事?”有些无法忍受这种让人难安的沉默,季榆主动出声问道。他也有点想不明白,安辰逸能有什么事,非得要把谢瑾瑜给撵出去,才能单独和他谈的。

    ……总不至于安辰逸也和谢瑾瑜一样,对他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误会吧?

    赶忙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举动,季榆的面上流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来。

    ——难不成先前在谢瑾瑜的屋里的时候,安辰逸就站在窗边或者门外,正听着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

    那些话本里头,不都是这样写的嘛!

    ……等等,貌似就算安辰逸那时候没有在门外,就听他刚才和谢瑾瑜之间的对话,也能猜出他们暗地里说了什么把?

    想到这里,季榆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懊恼的神色来。

    他刚刚不应该顺着谢瑾瑜的话说下去的!就算要说,也该等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再怎么着也不能在安辰逸的面前说啊!

    说不定安辰逸就是为了这个,在生他的气?

    突然觉得一切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季榆的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

    他这到底是犯的哪一门的太岁,怎么啥倒霉事儿都找上他了呢?

    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露出哭丧着脸的表情,季榆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安辰逸的表情,一边在心里琢磨起待会儿该怎么向安辰逸解释自己和谢瑾瑜之间的事情来。

    分明是这两个人自己之间的事情,可结果到了最后,却都得要他一个个去解释,季榆的心里头忍不住感到有点委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安辰逸根本就没有提任何与谢瑾瑜有关的事情。

    “上次的事情,”用力地抿了抿双唇,安辰逸抬起头,看着季榆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对不起。”

    “上次的事情?”陡然没能理解安辰逸所说的意思,季榆有点发愣,“什么事情?”

    似乎在他的记忆里,安辰逸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需要道歉的事情,反倒是他,一直在给对方添麻烦,甚至还害得对方险些丧了命。

    见到季榆的模样,安辰逸就知道谢瑾瑜所说的不假,他并没有告诉季榆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