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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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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响起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霍明锦眉头轻皱, 搁下筷子,起身出去, 拉开门。

    李昌佝偻着腰候在外面,没敢往里看, 嬉皮笑脸道:“二爷,给您送点野味来。”

    霍明锦没说话。

    李昌手里捧了只攒盒, 笑容有些猥琐,眨眨眼睛,小声说:“二爷, 都是您用得着的, 给您助兴, 鹿肉,鹿血,鹿鞭……”

    霍明锦面无表情, 看他一眼, 合上门。

    门缝里飘出一个冷淡的字眼:“滚。”

    门外,李昌挠挠脑袋,一脸悻悻然,抱着攒盒离开, 兄弟们这也是好意啊!要不是他私心为二爷着想,这些宝贝早就被抢光啦!

    傅云英听不清霍明锦和李昌说了什么, 看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霍明锦不吃了, 问她:“你以前守岁都做什么?”

    她垂目道:“和二哥、九哥他们下棋, 玩状元筹,守到子时,烤芋头、栗子吃。”

    如果是在黄州县,那就热闹了,大吴氏、卢氏、韩氏围着火炉唠嗑,月姐、桂姐、泰哥和启哥一边吃果子一边打闹,缠着大吴氏讨花钱,傅四老爷坐在桌边吃酒,丫头婆子陪着守岁,她喜欢看别人热闹,自己却是闹不起来的,通常和傅四老爷坐一起商量账上的事。这几年和傅云章一起过年,就安静多了,围炉夜话,烤茶饼,一壶茶,一副棋,几本书,等到夜半,听远处山寺响起钟声,喜庆的炮声接连响起来,过年总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有一年过年没回黄州县,待在江城书院守岁,她一个人坐在窗前整理堆成山的书册,房里点了灯,灯光是淡淡的暖黄色。小炭炉上座了一壶热甜汤,浓稠的汤羹咕嘟咕嘟直冒泡。子时的时候,朱和昶怕她寂寞,派人给她送来热酒果菜,还勒令王府的下人留在书院陪她。

    如果是女子,不可能有这样的自由,说不定除了嫁人之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黄州县。因为以男装示人,她才能逃离束缚,上学读书,开阔眼界,和不同人来往交际,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游历,不必担心名声或是其他负累。

    说完这些,她抬起眼帘,直视霍明锦,“霍大人,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将来或许还会换上女装,但我绝不会守在内宅,整日闭门不出,只知道相夫教子。”

    并不是她看不起相夫教子的内宅妇人,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每个女子都有可敬佩之处,但她上辈子习惯听从父母之命,这一世不想再重蹈覆辙。

    霍明锦回望着她,双眉略皱,半晌,方慢慢道:“你以为我要你守在内宅?”

    傅云英不语。

    他或许不会这么想,但女子一旦嫁人,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了。

    霍明锦笑了一下,拉她起来,“陪我去一个地方。”

    他提起灯笼,等她披上斗篷,带她走出别院。

    雪还在下,不过小了许多,积雪将冬日夜色淘洗干净,屋外有种亮堂堂的感觉,一地白雪,衬得苍穹漆黑如墨。

    霍明锦走在前面,雪地难行,他一只手提灯笼,另一只手牢牢攥着傅云英,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怕她跟不上。

    她没挣开,低着头,新雪松软,一脚下去踩实了,留下浅浅的脚印。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并肩在雪中慢慢前行。

    暗处的缇骑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乔嘉也在其中。

    不知走了多久,灯笼里一星如豆火光扑闪了几下,灭了。

    把熄灭的灯笼交给身后的缇骑,霍明锦回头看傅云英,她表情平静,夜色中一双眸子又清又亮。

    “到了。”

    他指一指山腰一座四合院,轻声道。

    那四合院黑瓦白墙,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门是关着的。

    缇骑上前叩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过来应门,看到霍明锦,“二爷,您来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一直在等着霍明锦。

    霍明锦嗯了一声,拉着傅云英进去。

    正堂里点了灯,灯火透过槛窗,长廊前的栏杆染了一层朦胧的淡黄。

    “在外面守着。”霍明锦道。

    缇骑们应喏,躬身后退,刚才那过来开门的老者也退出去了。

    傅云英跟着霍明锦走进正堂,里面空空荡荡,连把可坐的椅凳都没有,堂前供了一盏硕大的长明灯,样式古朴,是石刻的。

    有些地方的风俗,过年除夕必须点一盏长明灯,一旦燃上,不能中途吹熄,得等它自己烧完,油尽灯灭。

    霍明锦从角落里搬出两个蒲团,示意傅云英坐下。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拢紧斗篷。

    霍明锦出去了一会儿,让人送来火盆,一把底部烧得漆黑的茶壶,两只青花粗瓷碗,一篓芋头,并一些栗子、核桃、榛松之类的干果,堆在火盆前。

    他关上门,坐到傅云英身侧,紧挨着她,丢了几个芋头埋进炉灰里,“这里简陋,只能委屈你陪我这么守岁。”

    说着话,倒了碗热茶给她。

    她接过茶碗,握在掌心里暖手。茶汤是淡褐色的,不知是不是掺了蜜橘红枣,有一丝淡淡的香甜。

    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霍明锦手里拿了把匕首,在栗子上划十字,然后把栗子丢进火盆里烤。这样烤很容易烤焦,但他眼疾手快,动作很灵活,不怕烫似的,徒手从炭火中抓起快烤好的栗子,丢到一旁备着的莲瓣碗里,“以往我一个人在这里守岁,总是枯坐到天亮。”

    他抬头望着案前静静燃烧的长明灯,“那是为我以前的部下供的。”

    傅云英放下茶碗,拿起莲瓣碗里的栗子,一颗颗剥开,栗子刚从火盆里拿出来,有点烫,她剥得很慢。

    她听人说过,他的部下死在海上,尸首运不回来,只能埋在海岛上。朝廷认为人都死了,不必为他们再浪费人力财力物力,不愿料理这事,他自己托人出海将部下们的骨灰迁回中原安葬,找到每个人当年入伍的军籍记录,确保每个士兵都能落叶归根。

    沙场上他是冷面无情的少年将军,下了战场,他关爱部下,所以当年他十几岁扛起统领霍家军的重任时,无人不心悦臣服。

    可惜霍家军的精锐已经全军覆没了。

    霍明锦转过头,目光落在傅云英脸上,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从记事起就在战场上长大,见过太多生死,昨天大家还坐在一起吃酒喝肉,第二天可能就生死两隔……你觉得我还会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吗?”

    他顿了一下,握住她的手,把她指间还没剥完的栗子撇到一边,低头,滚热的吻落在她纤长的指尖上。

    这个吻并没有多少情、欲的味道,却让她浑身一震,十指连心,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吻仿佛落进她心底。

    这种酥麻感很陌生,有点像在长江渡口眺望岸边拍岸惊涛,巨浪滔天,震耳欲聋,像是要把巨大的楼船也卷进去,胆子再大的人,也不由得油然生起一种敬畏之心。

    傅云英心口猛地一跳,几乎有种要战栗的感觉。

    霍明锦知道她想躲,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吻了几下,低笑了一声,抬起头,“是甜的。”

    她刚刚剥栗子,手指蹭了些熟透的栗子肉,其实是不甜的,但他却觉得比蜜还甜。

    傅云英不知道该说什么,被他吻过的地方还又酥又麻。

    霍明锦接着道:“我以前就说过,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不会把你束缚在内院里。只要你像现在这样,愿意陪着我就够了。”

    他没有逼她表态,说完这句话,松开手,翻出刚才埋的芋头,丢到地上摁了几下,“熟透了,想不想吃?”

    傅云英看他一眼,垂下眼帘。

    确实,如果他只是想要一个听话乖巧的妻子,认出她的时候直接把她抢到身边就够了,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霍明锦嘴角微微勾起,低头剥香芋。

    她穿男装,没有涂脂抹粉,仍是清丽而又明艳的,火光映照中,只微微一个眼帘低垂的动作,竟有种说不出的千娇百媚。

    当然这都是因为他心怀鬼胎的缘故,她要是知道现在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定早就吓跑了。

    逼得太紧,以她的脾气,只会拒绝得越决绝。她吃过苦,爱笑天真的娇小姐变成理智冷清的大理寺司直,能为他踌躇为难,已经很难得了。

    两人没再提起之前的话题,淡淡说一些过年的习俗规矩,不知不觉吃完一篓干果。

    山里很安静,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通风,炭火燃烧的声音和屋外的落雪声夹杂在一起,咝咝啦啦,缓慢而从容。

    傅云英眼皮沉重,打起瞌睡。脑袋一点一点,落入一个温暖而略有些硬实的所在,她有些迷糊,恍惚中以为回到家中,摸索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合眼睡去。

    霍明锦小心翼翼调整坐姿,让她可以更舒服地睡在自己膝上。抖开自己的云狐斗篷盖住她,轻轻拢紧,手落在她鬓发边,松开网巾环扣,戴着网巾睡,明早起来头会疼的。

    她睡着时没有那么深刻的防备疏冷感,浓睫罩下淡淡的阴影,火光中,双颊生晕,像抹了胭脂。

    一双唇润泽而饱满,似艳阳三月枝头怒放的花朵,娇艳欲滴。

    他不禁俯身,想一亲芳泽。

    就快要尝到滋味了,听她呼吸绵长而平稳,他停了下来,目光在朱唇上流连了片刻,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他看着她的睡颜,目不转睛。

    炭火烧了一整夜。

    翌日早上,傅云英伴着清脆的鸟鸣声醒来,先发了一会儿怔,坐起身子,砰地一声,碰到谁的下巴。

    霍明锦被她的动作碰醒了,捂着下巴闷哼了一声。

    门前地上一片雪亮,光从外面漏进窗格子里,落下的影子也是方格的形状。

    天亮了。

    她竟然错过子时了。

    子时所有钟楼和寺庙都要敲钟,钟声此起彼伏,能传遍整个都城,她睡眠向来浅,怎么没醒?

    傅云英意识回笼,低头看身上盖的斗篷。

    “过年了。”

    低沉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带着隐隐的笑意,霍明锦揉了揉红了一片的下巴,刀刻般的脸,神情温和,低头从袖子里拿了个红包出来,“四季如意,长命百岁。”

    傅云英刚醒,反应还有点迟钝,醒过神来,不由失笑。

    霍明锦给她红包?

    她可没有准备回礼。

    仿佛能看懂她在想什么,霍明锦把红包塞到她手里,温和道:“你陪我守岁,就是给我拜年了。”

    最好以后年年都陪着他。

    案前的长明灯还在熊熊燃烧。

    傅云英收了红包,看一眼笼在窗外的斑驳树影,“我得回去了。”

    霍明锦嗯一声,扶她站起来,“我让李昌送你回城。”

    ……

    李昌看到傅云英长腿一抬,利落地跨上马背,目瞪口呆。

    二爷正当壮年,身强体壮,龙精虎猛,按理来说这傅小公子今早应该爬不起床才对,结果人家神清气爽、英气勃勃,不仅跟没事人一样,还能骑马走山路,说明昨晚二爷没折腾他。

    李昌叹息一声,有些后悔,早知道昨晚就该偷偷把那些大补之物加在饭菜里。

    ……

    回到家中,管家出来迎傅云英,笑着道:“昨晚守了一夜,都睡下了,还没起。”

    傅云章昨晚看了一夜的书,书房的灯一直没熄。

    袁三睡醒起来,一个人闲着无聊,又不敢去打扰傅云章,干脆和仆人们一起玩牌,玩到天亮才回房睡。

    两人这会儿还在睡,今年不用串门拜年,用不着早起。

    傅云英先回房洗漱,换了身宝蓝色锦袍,霍明锦送的红包掉了出来,她拾起来放到一边,想了想,打开看了一下。

    还好不是银票,只是一串压岁花钱,用红绳绑着。

    压岁钱镇岁、除邪,寓意平平安安。

    这串压岁花钱做工精致,肯定不是霍明锦临时找来的,就算她没去郊外别院找他,他也会给她红包。

    傅云英手指摩挲花钱上的牡丹纹,想起落在指尖上的热吻,出了会儿神,把压岁钱放到自己枕头底下。

    她吃了碗饺子,让仆人把书案抬到院子的蔷薇花架底下,坐在庭前日头底下写字。

    官场规矩,过年要往各处送名帖、送字画,今年不拜年,那名帖更不能少。傅云章忙不过来,她揽下这个差事,之前写的不够用,还得再写几张。

    她要趁这个机会探清到底有多少人会站在朱和昶这边。

    王阁老和姚文达多半会支持朱和昶,他们主张内阁事务由阁臣们商议决定,皇上应该适当放权给内阁。朱和昶软弱,容易被朝臣辖制,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不是那种刻薄寡恩,动不动就杀一批朝臣立威的人,党派之争贻害无穷,朝廷现在需要一个能缓和矛盾的君王,而不是一上位就火上浇油的暴君。

    治大国,如烹小鲜。

    其他几位阁臣是沈介溪的同党,只要沈介溪一倒,他们为了自保,必会主动投效,用不着多费心。

    至于崔南轩……

    他没有太清晰的立场,可能隔岸观火,静观其变。

    军户制度下,各地卫所全是一帮乌合之众,打倭寇的时候常常不战而逃。霍明锦没有明说,但她察言观色,知道他手里有兵。光是他在军中的威望,足够震慑城中守军。京卫算不上威胁。

    她只是个小官,又曾是太子身边的近人,越是如此,越方便她为朱和昶暗中联络人手。

    傅云英一边写字,一边整理思绪。

    全神贯注中,一道身影慢慢靠近她。

    “工部右侍郎喜欢雅正含蓄,给他的字要写得收敛一点。”

    清朗柔和的声线,一只手覆在她执笔的右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划下一竖一横。

    傅云英没动,等这个福字写好,放下笔,把纸放到一边晾着。回头看傅云章,他穿一身茶色圆领袍,素色中单,只戴了网巾,眼圈淡淡一层青色。

    “二哥,你昨晚几时睡的?”

    傅云章一笑,“不记得了,倒不是为了等你,看了本书,忘了时辰。”

    “我出城去了,城门一关,只能在城外歇宿。忘了和二哥说一声,下次不会了。”

    他这么说,傅云英还是觉得他可能等了一整夜,倒了杯热茶给他,认真道。

    傅云章接过茶杯,轻轻拍她的发顶,看她面色红润,仿佛解决了心事之后的如释重负,喝口茶,茶盖轻撇茶沫,“是不是去见霍明锦了?”

    她点了点头,重新铺纸,拈笔,继续书写。

    雪后天光放晴,院墙上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澄澈的湛蓝,蔷薇花架上爬满虬曲的枝干,仆人已经把积雪掸干净了。

    傅云章咳嗽了一声,放下茶杯,“霍大人其实也难得……不过他要是为难你,你想说又不好开口的话,我去帮你回绝。”

    她身份特别,在这种事上,始终处于弱势。

    傅云英摇了摇头,“他没有为难我。”

    她曾直接当面问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这样的试探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而他的反应也不过是一笑而已。

    “如果不讨厌他的话,不妨试一试。”

    傅云章按住傅云英写字的手,接过笔,换了张帖子,写下自己的署名。

    ……

    虽然霍明锦年纪大了点,比他还年长……可英姐少时早熟,和她一般年纪的人未必能懂她心里在想什么。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年长一点知道疼人,没有这个年纪,霍明锦也做不到像现在这样手握权势。他那样的人,愿意为英姐退让到这个地步,可见用情至深。

    最重要的是,英姐虽然以男子身份示人,江城书院里爱慕她的人还是大有人在,从没见她对谁心软过,像对待周天禄一样,不假辞色,很不客气,让那些少年郎黯然神伤。

    这些年,也就面对霍明锦的时候,她的态度和平时不一样。

    傅云章不懂她为什么对霍明锦特别,他看得出来,她很信任霍明锦,和霍明锦在一起时,好像彼此很熟稔似的。

    他偶然撞见过她和霍明锦相处时的情景,她神情放松,很自在,霍明锦低着头听她说话,眼神专注。

    都是男人,他看得懂霍明锦的心思。

    有花开时堪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这么好,值得被人温柔珍视。

    ……

    听了傅云章的话,傅云英有些诧异,他以前很反对她和霍明锦走得近,今天居然劝她试着接受霍明锦。

    “二哥你呢?”她挽起袖子,站在一边磨墨,“姚大人帮你说亲,挑了那么多好人家的小娘子,你没有一个相中的么?”

    傅云章挑挑眉,写好一张拜帖,单独放到一边,笑着看她一眼,“好了,我不说你了,又扯到我身上。今年去老师家拜年,你和我一道去。”

    傅云英点头应下。

    然而没等他们去姚家拜年,姚文达自己上门来了。

    一进傅家门,他立刻扣住傅云章的手,“你得小心,沈家看上你了!”

    傅云英皱起眉,“先生从哪里听来的?”

    姚文达喘了几口气,“我听王阁老说的,沈家赶着嫁女,这些天沈家的人都在打听京中还未成家或是没了老婆的年轻清要官。”

    他指一指傅云章,“你小子是湖广人,生得又这么像模像样的……”说到这一句他翻了个白眼,接着道,“沈家可不就相中你了!”

    “太子刚办完丧事,沈家怎么能嫁娶?”

    傅云章没有慌乱,问了一句。

    姚文达叉着腰,说:“先把亲事定下,都是当官的人,谁敢悔亲?”

    平民百姓悔亲是常有的事,或嫌对方家道中落,或哪一方突生疾病,或两家结仇。体面的官宦世家可不敢说悔亲就悔亲,轻则被人讥讽嫌贫爱富,重则被同僚怀疑排挤,于官途和子女姻亲之事都有影响。

    沈家是世人瞩目的望族,谁和沈家女儿定亲之后再悔婚,会被世人耻笑的。

    “二哥不答应,他们还能强迫我们和他们家定亲不成?我们不娶他们家姑娘!给我们做妾也不要。”

    一旁的袁三嘀咕了几句。

    姚文达瞪他一眼,这小子哪里钻出来的?

    “不妨事,我有应对之法。”傅云章平静道。

    “还有你!”

    见傅云章神情淡然,姚文达知道他肯定有办法推掉这个亲事,别看他平时笑得比谁都好看,其实一肚子坏水。他喘口气,指头往傅云英脸上一点,差点要戳进她眼睛里去,“你虽然不是进士,大小也是个官,名声又好听,刚好也是湖广的,沈家有好几个没出嫁的庶孙女,你也得防着点。”

    傅云英哭笑不得,沈家门第高,他们家的女儿不愁嫁,怎么突然就跟嫁不出去了一样非要从他们家挑女婿?

    而且谁不知道她和霍明锦走得近,沈家再怎么急,也不会相中她吧?

    姚文达也说不出所以然,压低声音说:“可能是沈阁老觉得自己不行了,急着安排后事。”

    沈介溪现在进退两难,朝臣们都在等,看是皇上先朝他发难,还是他先施展手段压制皇上。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沈介溪骑虎难下。

    送走姚文达,傅云章沉吟片刻,对傅云英道:“两种可能。一,沈阁老故意用这种办法掩人耳目,让世人以为他怕了。二,沈家要有大动作。”

    这事应该不是沈介溪授意的,他当了一辈子的权臣,老年风光无限,舍不下面子服软。

    因为一旦他服软,对他的报复将会越狠。

    袁三出去打听,晚上回到家中,说:“这事好像是真的,听说阁老夫人病了,觉得自己熬不过今年,才急着给孙女们定亲。沈大公子不同意,拗不过阁老夫人,只能让人放出风声。”

    傅云章和傅云英对望一眼。

    难怪会把主意打到他们二人头上,阁老夫人赵氏是赵师爷的侄女和学生,算是他们俩的同门。赵氏是内宅妇,又年老,挑孙女婿的时候自然不会管朝堂上的纷争。

    又或者,这也是一种迂回之法,嫁给沈党之外的人,才能保证孙女们的平安。

    赵师爷那年和赵叔琬一家人一起上京,之后为了赵叔琬的亲事,他们又辗转去了山东。

    傅云英常和赵师爷写信。他居无定所,行踪莫测,一会儿在南,一会儿在北。过年的时候给她写信,找她讨几张画,信上说他在浙江游历。

    他从没提起昔日的学生赵氏。

    “我的事好办,你得小心。”傅云章叮嘱傅云英,“如果沈家的人请内阁大臣说亲,你有什么法子推掉亲事?”

    她唇角微翘,笑着道:“二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她刚到大理寺,评事们就纷纷打趣她,“最近看你红光满面的,果然要有喜事登门。”

    在他们看来,沈家一时半会落败不了,因为太子妃肚子里还有个太孙。和沈家的孙女结亲,以后一定能平步青云。

    傅云英笑笑不说话。

    不一会儿,赵弼身边的小吏过来找她,“少卿找你。”

    她以为赵弼要问卷宗的事,收拾好文书,抱着匣子过去。

    到了他办公的地方,还没进房,听见里头传出说话声。

    其中一道声线低沉冰冷,有些熟悉。

    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反应过来,在里面说话的是霍明锦。

    原来他平时说话是这样的口气,带了种居高临下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