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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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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歌城中东厂的凶名赫赫,被列为禁地,也就锦衣卫的南北镇府司,巡天馆能够比肩,隆武帝的紫禁城甚至都要稍逊一筹。

    “忠义千秋”的牌坊下边,十二个皂衣番子按刀肃立。二十四双眼睛灼灼的看着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行人,杀气森森,似乎随时便要提刀杀人。

    “似乎”这个词用得不甚准确,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没有做过,记得东厂主持的隆武六十九年的那次大狱,朝中多少人头滚滚落地,江湖上多少侠客想要来东厂为民除害。刘芝麻曾下令京中戒严,凡近东厂门前十丈者格杀勿论。那一段时日里,守卫大门的番子们整日里都是踩在血泊之中,晚上洗个脚都是一盆的猩红。

    “公子。”

    刘闲虽是东厂督主刘芝麻的义子,但想入这东厂也必须得按规矩走。将令牌递与领头的校验,侧头又对旁边儿的问道:“督主可从宫里回来了?”

    “回公子的话,督主已经回来了。”番子答道:“督主吩咐,您回来后直接去国忠堂见他,有事相商。”

    “嗯,知道了。”刘闲点点头接过自己的令牌,往里去。

    走在东厂的回廊,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弩箭更也是有的。森森的杀机若是寻常人来估计百步不过便要吓破了胆,只是刘闲习以为常。

    刘闲到国中堂的时候,刘芝麻却站在堂外的屋檐下看着笼中的一支鸟,并非什么稀罕的鸟种,只是一支麻雀而已,旁边有个番子正在低头说着什么。

    “义父。”

    “嗯。”刘芝麻侧头对着番子说道:“既然那柳庄被灭了门差事也就算了了,让猴子回来吧。”番子领命欲去,刘芝麻又道:“青州的消息到京城竟然要花三个时辰?怎么搞得,传令下去,整顿!”

    “是。”番子走了。

    刘芝麻将目光又转回笼中的麻雀,口中道:“陛下命咱家七日内把徐小子找回来,闲儿,你怎么说?”

    “难。”刘闲摇摇头。

    “不是问你能不能。而是问你,若真找到人了,该不该送到陛下的面前。你书读的多,脑子活泛,帮咱家想想。”

    刘芝麻如此说,刘闲便知徐千山的下落刘芝麻必定是心中有数,所以才能如此沉稳。不过这个问题倒是让刘闲有些奇怪。

    一直以来在刘闲的眼中,刘芝麻都是隆武帝最忠诚的一条狗。尽心竭力的为隆武帝做事,从没有丝毫犹豫,更不要提忤逆,如今怎么会提出这种问题来?

    是诚王的原因?

    细细思索,一炷香的功夫,刘闲忽然灵光一闪:“反噬?”

    “呵,便知你这孩子脑子活。”刘芝麻瞥了他一眼:“人呐,最是麻烦。他烦你,你便是把心掏出来了他也能扔到地上喂狗。他若亲近你,你便是给他两个耳刮子他也给你找借口宽自己的心。太监在这世上名声不好,没什么说的,认头。咱家在那徐小子面前没当过好人,也没办法,木已成舟。不过你之前说这徐小子比关小子强些,稍懂变通,咱家便想着能不能温水炖蛤蟆,可现在陛下把旨意下了,让咱家七日交人,却让咱家有些为难。”

    “天大地大,七日寻一人确实。。。”

    “他就在京师。”刘芝麻笑了笑:“这徐小子还想着躲藏,可人只要进了京,那就是到了咱家的手掌心儿,哪里藏得住。”

    “如此。”刘闲思索片刻,阴阴的一笑:“义父,办法其实还是有的。”

    “怎么说?”

    “想要抬自己,最快的办法莫过于贬旁人。”刘闲说道:“若在他眼中咱们是恶人,那就把他眼中的好人也变成恶人不就是了?”

    “嗯。。。有些道理。正好最近江湖上又有了些不知死活的,一起吧。”刘芝麻点点头,斟酌片刻,抬手打开鸟笼子将笼中的麻雀抓了出来。

    麻雀在刘芝麻的掌心“唧唧”的挣扎叫唤着,刘芝麻从一旁的小架上拿起一把剪刀来“咔擦”一声剪掉麻雀的脑袋。

    尸首两端的麻雀落在了地上,血喷在刘芝麻的脸上。

    风中传来冷漠的声音:“着子鼠丑牛卯兔来见咱家。”

    东厂隶属于朝廷衙门,职位阶级都是定制。提督太监自然是东厂的厂公刘芝麻,下边儿还有四个档头。大档头贾廷人送绰号“白面阎罗”;二档头常言笑,绰号“千里追魂”;三档头曹天,绰号“无风起浪”;四档头陆小川,绰号“黑心鬼”。

    这四位在朝廷也是在册的,有职位,领一份俸禄。天光之下,人们以为这五个便是东厂的话事人,但实际上刘闲却知道义父刘芝麻手底下还有一股力量,名为十三死肖。

    十三死肖中后十二人以生肖作名,从子鼠一直到亥猪,刘闲只偶尔见过其中几人,都是一身黑袍,生肖面具遮面,从未露出过真面目来,便是在刘芝麻面前也是一样。

    至于十三死肖中的第十三人,刘闲更是连人都没有见过,只听刘芝麻提过一次,他的称号叫做“人”。

    十三死肖是刘芝麻手里的一把最得力的刀,或者说是一件暗器更为准确些,就像那早年间被鬼舍灭门的蜀中唐门那件“佛怒唐莲”一般,隐于暗处,出则必中,无物不杀,见血封喉。

    “生死簿上大概又要多出许多名姓了。”刘闲心中暗道,不悲不喜。

    。。。。。。

    二爷,作为漕帮总瓢把子,上至达官显贵,下到三教九流,除了那不对付的盐帮一众,剩下的或多或少总要给些面子。

    二爷本是漕帮上一任总瓢把子鹿四海捡来的孤儿养大,一直以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从没给过一个正式的名字,不要说名字,连个姓都没给,就小二小二的叫着。

    若说这爷俩不亲近,为何临终还把这漕帮的家业传给这个小二?要知道,鹿四海可是有儿子的。

    个中原因江湖人多有猜测,但当事人一个死了,一个不说,猜测也就只能是个猜测而已了。

    如今,从刀光血雨到风平浪静,多少年月过去,小二也成了二爷立住了脚,过上了看似平凡的生活。

    “呦,小二啊,回来啦,买的啥啊?”胡同里一个老太太拎着筐热情的招呼道。

    “王奶奶,两条鱼,还扯了尺布。”二爷哈哈笑道:“您老这是?”

    “家里没米了,小山子不在,我自己去买点儿。”

    “嗨,这麻烦的,您家去,我一会儿让我那口子给你送几斗不就完了?”

    “这哪好,这哪好。。。”老太太连连推辞。

    “没啥的,就这么说定了。”二爷笑着摆手。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二爷,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从来只是一个小二而已。

    回到家中,一个简简单单的两进的小院,家中没有外人,除了相伴多年的糟糠之妻便只有一个自小陪伴的老仆而已,倒是比金陵的那位舵把子还要简朴低调许多。妻子迎了上来,帮其脱下大髦:“饭好了,现在吃吗?”

    “不急。老张呢?”二爷走进厅中随口问道。

    “哦,对了。家里来了客人,正在偏房等候,老张在那招呼着。”妻子答道:“你去看看吧,等了半个时辰了。”

    “行。”二爷点头,向着偏房走去。

    偏房中也不如何华贵,桌椅都是寻常木料,墙上更没什么名贵字画,若是在门口处磊一口大铁锅,那大概和寻常的农家厨房也没大区别。

    铁飞鹰坐在桌旁,喝着说不值钱也不值钱,说值钱也值钱的满天星,眼里的讶然却是遮掩不住。

    “怎么,喝不惯茶叶沫子?”公孙无救揶揄道:“一家茶铺卖一天的茶最后才有这些个高碎,多少人去抢都抢不来,你还嫌弃?”

    “那倒不至于,你知道我不懂茶,只好酒的。”铁飞鹰指指四下:“这就是漕帮总瓢把子的住处?你确定没走错?漕帮,就是那个漕帮?”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毕竟还有个老张揣着手站在门口,看着老迈,谁知是不是个高手能人?

    “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漕帮吧?”公孙无救一簇峨眉:“财不外漏才是长久,不然还要怎样?平地起楼台?雕梁画栋,金屋银座?”

    “那也不至于。。。不至于。。。”

    “哈哈哈,寒舍简陋,倒让两位公子见笑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二爷出现在了门口。

    “二爷。”两人起身抱拳拱手。

    “坐坐,来者皆客,四海皆兄弟,何必如此客气。”二爷走到近前来双手压着铁飞鹰和公孙无救的肩膀,自己也顺势落座。

    三人笑罢,二爷侧头看向公孙无救:“公孙兄弟,这些日子你不在,我手下几个小兄弟往你那无救斋塞了几个人,你可莫要责怪啊。”

    “哪里哪里。”公孙无救摆手:“早也与二爷说过,我那里有时候也确实缺些药尸,您这是帮我的忙了。”

    “好了好了,兄弟不怪就好了。不知今日到二哥这里来有何贵干啊?”二爷又把头转向铁飞鹰:“这位是六扇门的铁大少吧?早就听闻你的名号,一直也没正式见过,今天可算是见上了,老张,去让娟儿再多准备几个好酒好菜,今日我便与两位小兄弟喝上一场。”

    老张点头应诺而去,二爷又接着道:“你们嫂子做不得酒楼的大宴,但一些家常小菜还是做的有些滋味的,你们尝尝,这可是外边儿吃不到的东西。”

    二爷是场面上的人,若有心与人结交,凭其手段自然是无往不利。

    三人天南海北的说了一阵子,老张端了些酒菜上来。三人吃喝一通,二爷又笑了,开门见山道:“公孙兄弟,你可是大忙人,平时我这做哥哥的想找都是找不见,今天却拉着铁兄弟上门,可是给大哥送了人情,大哥能帮你点儿什么?尽管说,别客气。”

    明明是公孙无救来求他,结果到这二爷嘴里却成了来引荐铁飞鹰,还成了人情,手段也是了得。

    “哪里,今日我二人也是有事求二爷的。”公孙无救看看铁飞鹰,铁飞鹰轻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来展开:“二爷,知道您神通广大,能否帮小弟找个人?”

    “找人?”二爷接过画像看了看:“时间?”

    “越快越好。”铁飞鹰道:“有些急。”

    “名字来历?”

    “徐千山,金陵的一个佣师。”铁飞鹰答道。

    “徐千山。。。徐千山。。。”二爷念叨了几遍,似乎想起写什么:“上个月在金陵做了大案,杀了千把人的那个火魔好像也是这个名字吧?”

    火魔是如今江湖道上给徐千山送的名号,还没传开而已。一个在这太平年间敢以术法屠戮千百人性命的,一个魔字倒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火魔什么的就是说笑了,不过确实是他,只是事出有因。二爷肯定是知道内情的吧?”铁飞鹰反问道。

    “这个嘛。。。”二爷沉吟了一下,没有答话。金陵有漕帮,不久前还在这里边儿死了一个舵把子,这旬月时光过去,以漕帮的耳目若这位二爷还不知内情,那他这个漕帮总瓢把子就成了笑话了。

    不过也正因为知道内情,所以有些事也就不能轻易的便下了决断。

    “唉。”二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了一声:“铁兄弟,这里边儿的事儿我是知道些的,不详细,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天下虽大,找个人不简单,但对我漕帮来说也不难。只是这里边儿。。。我听说还有诚王的一些干系?这尊大佛,我这小小的漕帮可惹不起啊。”

    “还请二爷。。。”铁飞鹰还欲再劝,但见二爷的态度却有些决然,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一个六扇门总捕衙内的身份想要压这位市井中的无冕之王总还是不够分量,若是他老子铁布衣来或许还有几分把握。

    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求人办事,人家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这道理铁飞鹰总还是懂得。天色渐黑,饭菜吃的也没了滋味,铁飞鹰和公孙无救也在恰当时与这位二爷告辞。

    “老张。”

    “二爷。”

    “我出去一趟,告诉娟儿,今晚我晚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