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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英雄至此也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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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英雄至此也消磨

    不过秦忘舒很快就冷静下来,这老者不过是一介凡夫,就算酒中下有剧毒,那也奈何不得仙修之士,这世间的草木蛇虫之毒,之所以能夺人性命,不过是逆阴阳而变五行罢了,便是侵入肌肤,也会被修士体内的真玄所阻。修士么辛万苦修来的真玄,可不是白饶的。

    他本是慷慨豪烈之士,偏又心细如发,此酒入喉之前,自是早就算定前后,因此虽被这酒味吓了一跳,却仍是古井不波。

    齐原捧着酒坛,笑着问道:“兄台,这酒滋味如何。”

    秦忘舒稍稍一顿,忽觉口中酒水已下咽喉,但却没刚才那般猛烈了,酒水所至之处,虽激起身子本能的抵御,但也同时唤醒六识。那酒虽在腹中,但其绵软甘甜的滋味,都能被全身体察。

    本来饮酒一事,是甘口舌而苦肠胃。哪怕是至美至醇之酒,下到肚子里也是翻江倒海,至于佳酿诸般滋味,身子岂能体察。不想此酒却恰恰相反。

    秦忘舒用心体会,那滋味果然是畅美不可言,好似大寒天气喝了热汤,又好似被丢在蒸桶之中沸汤冷水相激,一时间精神大振,身轻气爽。

    秦忘舒到了此刻,忍不住脱口而出,叫道:“好酒,好酒,却又怎一个‘好’字了得。”

    齐原也倒了一杯,却是一饮而尽,又猛地张口吸气,显得痛苦不堪,秦忘舒刚才知道这酒水滋味,知道齐原也是抵受不住,不由得哈哈大笑。

    不过齐原很快就露出笑容来,双目似睁似闭,分明亦在品味这酒中妙趣了。

    过刻之后,齐原叫道:“快哉,快哉,小老儿今生能再饮此酒,便是死了也是心甘。”

    秦忘舒道:“敢问老丈,此酒唤作何名,怎地这般妙法?”

    齐原笑道:“此酒入口如刀,过喉如风,醒魂振魄,妙不可言。故有一名,叫做快哉此酒。”

    秦忘舒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快哉此酒,酒名,酒名更好。此酒当在马上饮,饮罢挥刀杀敌,最是痛快不过。”

    齐原道:“兄台既知这酒的好处,怎地只是浅呷一口,若想得知快哉此酒的真正趣味,就该一气饮下才是。”

    秦忘舒暗道:“这酒一口入喉,就是痛不可当,若是一盏下肚,可不是痛杀了?不过这位老人家尚且不惧,我又怕他何来。”

    当即将一盏酒一口气饮了下去,这可不得了,那酒水入口,好似乱刀斩来,就觉得这舌头都不是自己的,好在秦忘舒已知快哉此酒的妙趣,倒也不慌。果然酒水过了咽喉后,立时如风似水,唤醒六识。让那五藏六腑,也可如口舌一般,体验这酒水滋味。

    齐原道:“此酒虽好,却也只是第三品罢了,只入得胃肠,却难入心。”

    秦忘舒叫道:“第一坛酒便是如此绝妙,其后四坛,更是让人无比期待了。”

    齐原又取过一坛酒来,哪知道酒坛封泥拍开之后,却无酒香传来,唯有凑到近前去,方才能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

    秦忘舒道:“这酒难道便能入心?在下无识,着实瞧不出什么好处来。”

    齐原笑道:“是否入心,且饮上一杯再说。”将秦忘舒面前酒盏取过,另用清水洗过了,又取白布细拭酒盏,这才将第二坛倒进酒盏之中。

    秦忘舒道:“男儿饮酒,何必如此讲究?”

    齐原道:“此酒与刚才不同,万万不可混了其他酒水滋味,否则便难入心了,你想来,你心中若是喜欢上一位女子,可能再容下别人?”

    秦忘舒道:“若是朝秦暮楚,岂非是猪狗不入。”

    许负心听到此话,忽觉得心中乍酸复痛,也不知道是怎样滋味,她心中念道:“我原是想……哪知……却是大错而特错了。”

    齐原瞧了许负心一眼,微微摇头,转向秦忘舒笑道:“既知此理,就该明白老夫为何这般讲究了。”

    秦忘舒虽是满心期待,但持着酒盏在手,却是越瞧越是失望,原来那酒水颜色寡淡,瞧来只比白水浓了一点,也只是胜在酒水明净罢了。他饮酒多年,自然也能辩出好坏来的。

    没奈何,千金易酒,岂能置之不理,当下仍是微呷一口,果然入口时平淡无奇,好似白水一杯。

    齐原却瞧着他笑道:“此酒与快哉此酒不同,一是浅呷,二是慢饮,且一盏要分三次,如此才能体会到这酒中的好处。”

    秦忘舒依言缓缓饮来,果然只饮了三成,凝神细细品味,不由将脑袋一晃,道:“老丈,这酒水着实寡淡,是了,唯有这入口绵软四字,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齐原道:“兄台且停半柱香。”

    秦忘舒只得停杯不饮,齐原亦如刚才待秦忘舒一般,细细洗盏擦拭,倒了一盏,也只是饮了三成便放下酒杯了。

    秦忘舒正等着无趣,忽觉得心中一动,口舌就生出甘甜之意,竟不知不觉,回想起刚才酒水的滋味来,原来这酒入口虽淡,却是回味绵长。初时也不在意,可越到后来,越觉得滋味无穷。就觉得那酒香酒味萦萦在心,竟是念兹在兹。

    忍不住就端起酒盏来,又饮了一半。这一口却与刚才不同,那酒香忽地变得浓郁起来,让人恨不得一气饮尽了才好,但心中又不免担心,这浓郁的滋味莫非是假像,只怕真正饮了去,反不见如心中想像了。就这般天人交战,难以忖夺。

    齐原悠悠地道:“想来兄台已略知这酒中滋味了。”

    秦忘舒道:“此酒的确古怪,那第一口滋味甚是寡淡,为何却是念念不忘,这倒是奇了。”

    齐原道:“好比兄台与心上人初次相逢,彼此间虽是郎情妾意,毕竟乍合便分,分手便是天涯了。心中纵是多情,也只好隐忍下来,但既知重逢不知何年何月,那心中自然忍不住就要回想再三了。”

    秦忘舒笑道:“果然解得好,这一口酒,便是这滋味了。”

    齐原道:“至于这第二口,就好比与心上人多年后重逢,本来以为心中已将她忘却了,哪知却已深藏于心。因此这次相逢,其情也浓,其心也炽。但越是浓烈多情,越是患得患失。就怕此情如朝露一般,那太阳一出,便蒸得干净。却让人怎敢上前。”

    秦忘舒听齐原这般一说,忽地黯然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齐原道:“此酒究竟如何,还需饮了这第三口,方才能全盘得知,究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还是相见争如不见。若想弄得明白,就需酒到杯干了。”

    秦忘舒持着那酒盏,却觉得有千杯之重,只因齐原释酒之言,字字锥心,合着这酒中滋味,真个儿是深入肝肠。他心中叫道:“我的心上人怎地会是她,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初见她时,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我那时若是心中想着她,岂不是,岂不是乱了伦常。”

    但“情”之一字,纵是瞒过了别人,却是瞒不过自己的了,秦忘舒持着酒盏的手忽地颤抖起来,只因这桩心事,那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便是自己,也要尽快将其忘得干净才是正理。

    许负心瞧着秦忘舒手中酒盏乱晃,像是已瞧出他心中的挣扎痛苦来,不由得将双目低垂,不敢再去瞧了。

    秦忘舒忽地将杯盏放下,叹了口气,道:“这第三口,不饮也罢了。”

    齐原见秦忘舒放下酒盏,也是叹了口气,道:“莫非是不敢?”

    秦忘舒受他一激,又将酒盏抬起,但想了又想,还是放下了,苦笑道:“的是不敢。”

    齐原也不勉强,道:“既然不敢,不饮也罢了,此酒既可入心,自然亦可伤心。故而便有两个名字,一叫多情酿,又叫两相忘。酒中滋味如何,全看心情而定。你我再换一坛酒饮来。”

    秦忘舒道:“前面已有快哉此酒,多情两相忘酒珠玉在前,难道这世间还有酒能超出前两种酒去。”

    齐原道:“目今剩下的三坛酒中,还有一坛便是五品酒了,只是这酒此处却是饮不得的。”

    秦忘舒道:“既然是五品绝酿,想来必有说法。”

    齐原道:“此酒唤作无忧,需得寻一处清幽雅静之地,花繁叶茂之所,更要有美女歌舞于前,箫管奏于院后,方能品出这酒中真味来。如今这闹市酒肆,怎能饮得此酒?”

    秦忘舒笑道:“这可就难了,瞧这昌源镇甚是热闹,哪里去寻这世外桃源?”

    齐原道:“舍下虽小,倒也洁静,院中亦植花树,养的两三个歌女,一二乐师,若是兄台不弃,可去寒舍一往。”

    秦忘舒喜道:“既是如此,在下定是要领教了。”

    当下齐原便唤那杜家小厮推着酒车,先去宅中等候,这才算了酒肆的酒钱,与秦忘舒相扶而去。许负心自是步步紧随,今日之秦忘舒大违常情,但唯有许负心却知他伤心滋味。便是此番孟浪了一些,又有何妨?

    众人穿街过巷,很快来到一处所在,许负心凝目瞧去,只见道旁一座小院遍种花草,又植了两株花树,正开得枝繁叶茂,一树红花赤如火,一树白花乱雪纷。树下有置一桌四椅,有风吹来,拂下落花无数。桌上椅上皆是残红落雪,这小院闹中取静,果然雅致异常。

    这时院中桌上早就备上杯盏了,齐原与秦忘舒分了宾主坐下,就取那无忧酒饮来,刹那间二人皆饮了七八盏。所说的无非是酒长酒短,许负心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

    好在院中花香醉人,倒也坐得,却见秦忘舒面色越来越红,不知是醉了还是如何,就向那桌子底下,慢慢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