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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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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华看得心惊,想要过去帮助。可是,一名身穿金甲,头戴龙盔的骑士拦住了她。年华定睛望去,竟是端木寻。

    端木寻手握长剑,直取年华面门,剑光如水,凛凛生寒。年华急忙勒马,挥剑而出,挡住了端木寻的袭击。

    端木寻冷冷地道,“年华,你为什么要逃离赤城,为什么要逃离我?”

    “因为你总是逼我,让我除了逃离,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年华道。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够擒住端木寻,就可以扭转这一战的乾坤,也可以让龙断雪投鼠忌器,不敢伤害云风白。念及至此,年华手腕微转,挥出圣鼍剑,罡气层层激荡开去。

    端木寻眼前一花,急忙出剑格挡。

    “锵!”端木寻接住了年华开山裂石的一剑,虎口微微发麻。剑气如锋刃,在端木寻脸上割下了一道伤痕,血珠滑落她光洁的脸庞。

    年华一袭之后,心悸越来越厉害,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动。在这混乱的战场上,端木寻亲自前来犯险,实在是非常不明智。她看了一眼和龙断雪交战的云风白,为了解云风白的危困,她必须在三招之内让端木寻没有还击之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渐渐发抖,难以握住圣鼍剑。

    端木寻望着年华,眼神悲伤。

    天心的白日越发黯淡,天色也渐渐地阴沉下来。

    年华一人一骑,立在猎猎风中,圣鼍剑发出暗哑的光泽。她觉得胸口沉闷,难以呼吸,一股紊乱的气息逆行于经脉中,似乎就要挣破经脉而出。

    这是怎么了?年华心中不安,在这种情势下,她只能强忍不适,将精力集中在战斗上。她调动内息,将真气缓缓倾注于剑上,她必须以一击之势,让端木寻溃败。

    圣鼍剑破空而至,端木寻挥剑抵挡,两人交身而过的瞬间,战马人立而嘶。

    云风白伸手拭去唇边血迹,他侧头望向刀光剑影,杀伐四起的战场,远远地看见了年华和端木寻正在交战。

    龙断雪也看见了,他担心端木寻的安危,想去她身边保护她。于是,他暗自运功,将九转九相神功催生到极致,想一举击杀云风白。可是,九转九相神功是邪门之术,在练至第九重天时,会渐渐反噬修习者,直到修习者死去。龙断雪疾速催生功力,引起了反噬,他只觉得体内的真气翻江倒海,逆行乱窜,痛苦得仿佛血管就要炸开。

    龙断雪突然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状若癫狂。

    云风白见状,知道龙断雪受了邪功的反噬。此时此刻,云风白要杀龙断雪易如反掌,但他却没有动手。

    云风白垂头望着龙断雪,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你真可怜,端木寻不过把你当做一枚棋子,一件工具,你却为了她为非作歹,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龙断雪被云风白的眼神、话语刺伤,他用更加怜悯的眼神望着云风白,“你更可怜,你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你要保护的人,今天必会死。”

    云风白笑了,“端木寻不足以伤害她。在这个战场上,除了你,没有人能够伤她。”

    龙断雪痛苦得直抽搐,却也笑了,“不需要我出手,她也必死无疑。再打下去,她就会经脉寸断而亡。”

    “什么意思?”云风白皱眉,心中不安。

    “出征前,她喝了崇华帝赐的御酒,崇华帝在御酒中下了毒药。”龙断雪唇色苍白地道,眼中却露出一抹逞意的光。

    “不可能。”云风白道。宁湛再自私,再无情,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想毒杀年华。虽然,他不喜欢宁湛,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运筹帷幄,大局为重的英明帝王。他的英明甚至已经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对爱他的人无情,也对他爱的人无情,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他不相信宁湛会赐毒酒给年华,年华自己也一定不会相信。

    “如果崇华帝知道‘忘忧’里有毒,他当然不会丢进御酒中了。很遗憾,他并不知道。一个人在爱欲中,总是会变得很傻,很蠢,英明的崇华帝也不例外。”龙断雪咧齿而笑,目光森然。

    云风白的脸色明显变了。

    龙断雪在九转九相神功的反噬之下,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咬破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地狱中煎熬,但看见云风白重瞳中的迷茫,他却逞意地笑了。

    云风白在杀伐不断,血光冲天的战场上搜寻年华的踪迹,天却突然黑了下来,天心的白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

    端木寻和年华交身而过的瞬间,战马人立而嘶。

    圣鼍剑落向端木寻的刹那,年华只觉得身体中的某一根弦已经崩到了极致,轰然断裂。她吐出一口血的同时,圣鼍剑偏离了方位,失了准头,只擦过了端木寻的右肩。而端木寻的宝剑却粉碎了护心镜,洞穿了年华的胸膛。

    胸口一凉一痛,年华睁大了眼睛,脑海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控制不了圣鼍剑?为什么胸口那么疼痛,那么空洞?为什么身体那么沉重?

    年华望向端木寻,端木寻正望着她,眼神悲哀。

    “为……为什么?”年华微微张开了口,声音沙哑而绝望,鲜血不断地涌出来,她的生命力也随着鲜血流逝。

    端木寻悲伤地道:“因为,宁湛赐给你的御酒中有毒……”

    “不、不会……”年华绝望,眼泪滑落,她的胸口疼痛如绞,全身更是疼得麻木无力。可是,最令她痛苦的,还是听到宁湛赐给她的御酒中有毒这句话。

    端木寻望着年华,“昆仑觞中确实有毒,宁湛下的毒。现在,你仍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吗?”

    年华望着端木寻,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生命力逐渐流逝,她的头脑却格外清明、透彻,她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你笑什么?”端木寻疑惑地道。

    “你靠近一些,我就告诉你我后悔了没有。”年华艰难地道。

    端木寻靠近了年华,她实在太想听见年华说她后悔选择了宁湛。——这是她一生的执念。

    就在端木寻靠近的瞬间,年华拼尽了残存的力量,握紧了圣鼍剑。黑光倏然闪过,猝不及防的刹那,重剑刺透了端木寻的小腹。

    “呃……你……”端木寻始料未及,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袭来。

    年华瞪着端木寻,红唇中迸出了两个字,“不悔。”

    端木寻睁大了眼睛,独目中流露出一丝不甘和疯狂,“你为什么不悔?为什么?”

    年华虚弱地笑了,“因为,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宁湛他不会杀我……至少,在这炎塚原上,他不会杀我……”

    端木寻心中愤怒,痛苦,绝望,她倏然抽出了宝剑,年华的胸口溅起了一道血箭,轰然栽下了战马。随着年华倒下,圣鼍剑也抽离了端木寻的腹部。

    端木寻的脸色苍白而痛苦,她的腹部汩汩流出鲜血,内脏,她也倒下了。

    天空突然黑了下来,白日渐渐消失了。现在正是正午时刻,太阳却不见了,随着四野渐渐变得昏暗,震耳发溃的刀兵声也小了下去,无论是王师还是玄龙骑,都被这奇异的天象震惊,停下了刀兵。大家怔怔地站在黑暗中,心中恐惧,不知所措。

    炎塚原上漆黑如夜,年华倒在地上,她在战场上搜寻云风白的身影,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天怎么黑了?她一定是已经到了黄泉地底了吧?她一定已经死了吧?她好想见云风白,好想见他……她觉得好痛、好累、好冷、好孤独……云风白……云风白……

    年华渐渐失去了意识。

    端木寻在黑暗中向年华倒下的位置爬去,她不会放过她,即使是死,她也别想逃离她……即使是死……她也别想逃离她……

    云风白站在黑暗中,他四下望去,昏蒙一片,根本看不见人。年华,年华在哪里?她在哪里?龙断雪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难道年华今日真的会死在炎塚原?不,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年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天上发生日蚀时,宁湛正在赶来戚城的路上,因为天地突然陷入了黑暗中,侍卫和随从们大惊,停在了驿路边,跪地念神。

    宁湛坐在马车中,他突然觉得胸口狠狠一痛,仿佛被一柄利剑刺穿。那一瞬间,他是如此的不安,如此的心慌,仿佛年华已经不在炎塚原了,仿佛他彻底失去了他生命中最珍贵、最重要的人……

    “年华……年华……”不知道为什么,宁湛念着年华的名字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炎塚原。古战场。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太阳渐渐地重现天空,炎塚原上又明亮了起来。对战的王师和玄龙骑拿着兵器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用目光去搜寻各自的主帅,想听命行事,却惊愕地发现年华、端木寻、龙断雪都已经倒在了战场上。

    云风白穿过站立的将士,走向年华。年华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鲜血染红了她的盔甲、披风,她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圣鼍剑。端木寻躺在离年华七步远的地方,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从她腹部流出的鲜血积聚成洼,其中夹杂着破碎的内脏。

    云风白来到年华身边,他用颤抖的手抚摸年华苍白的脸,她的脸已经冰冷了。

    云风白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崩毁,他将年华冰冷的躯体抱入怀中,仰天发出了一声悲哀而绝望的嘶吼,“啊啊啊——”

    他的年华不在了……他的妻子不在了……他的世界倾塌了……他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有的只是悲哀和绝望……

    田济、巴布、乌雅等人赶来,他们看了一眼年华惨白的面孔,她胸口被透穿的重伤,震惊而悲伤,“大将军……殁了……”

    云风白流下了眼泪,他将脸贴在年华的脸上,亲吻她冰冷的唇。年华的头无力地垂着,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掰开年华的右手,取下了她紧握的圣鼍剑,远远地扔开。他取下了年华的头盔,解开了她染血的战甲。看见她胸口可怕的伤口,他又撕下了倒在脚边的一面旗帜上的布,替她裹紧了伤口。

    “大将军……殁了……”田济喃喃道,巴布流下了眼泪,乌雅掩面而泣。古战场上一片肃静,只闻风声吹过炎塚原,呜咽如泣。

    “年华,我们回家,回家……”云风白面无表情地抱起年华,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古战场,向远方走去。

    田济等人不敢阻拦云风白,也不忍心阻拦他,因为他的神情那么悲伤,那么寂寥。

    另一边,龙断雪忍着邪功反噬的痛苦,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到端木寻的尸体边。他看见了端木寻凄惨的死状,哀痛欲绝。他紧紧地抱着端木寻,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哈哈啊啊啊——哈哈——”突然,龙断雪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在哭,又仿佛是在笑。——因为心碎,他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