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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档案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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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视作命*根的儿子被这样蔑视,陆爱莲先是呆了会儿, 然后就是勃然大怒。

    “高如兰你给我闭嘴!”她发皱的脸整个拧在一起,浑浊的眼珠子瞪了开,变得无比尖酸刻薄:“你个没用的下作东西, 生了个没用的赔钱货,活该死掉!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早点——”

    陆爱莲叉着腰骂到兴起,完全放弃了故意伪装出来的城里做派, 骂着骂着就忘了形。

    直到看见高如兰骤然凌厉起来的表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咒骂戛然而止, 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当初该早点什么?”高如兰脸色一变,伸手勒住她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恬甜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不知道,我乱说的……”陆爱莲连连摇着头, 不敢与她对视。

    原来如此,高如兰一个踉跄,身体里的血就往脑袋上涌。

    怪不得事发后陆爱莲没再提过离婚的事情……怪不得赵河被关进监狱后陆爱莲只是着急却不像以前那样纠缠不休……原来赵江已经力不从心,原来她们早就有所预谋,她根本不是愧疚,而是在心虚!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用劲的呼吸像被甩上岸上竭力的鱼,几乎脱力。

    陆爱莲被她的神情唬得尖叫起来。

    “高如兰!你你要干什么?”

    “你在对我妈做什么!”赵江推开门匆匆忙忙闯进来, 满脸愠色。

    高如兰动作僵硬地扭过头。

    赵江也被她恐怖的神情骇了一跳, 手上青筋暴起, 连忙把陆爱莲扯到身后。

    “你要是不想过日子,这家就可以散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底气很足,陆爱莲就像找到了靠山,连忙缩到赵江背后。

    高如兰慢慢转头,看向他,问:“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赵江皱眉。

    “恬甜,恬甜是怎么死的。”

    “公安厅的尸检报告都已经出来了,孩子是热死的!热射症!懂吗?”赵江十分不耐烦,背后的母亲揪着他的衣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脑袋里朦朦胧胧想到什么,却不敢去细想。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他妈。他实在受不了现在疯子一样的妻子。孩子死了,可日子不是还得照样过吗?

    “江儿啊……”陆爱莲突然想起报告单,小心的拉扯了一下赵江的衣服,有些难以启齿。

    赵江看见了高如兰手里的东西,脸色大变。

    “你……”他回过头,阴沉沉的:“妈,你翻出来的?”

    陆爱莲顿时手足无措:“我,我这不是想帮你收拾一下衣服吗,本来打算帮你撕掉……”

    “别说了。”他冷声道,不再理会母亲,转而盯着高如兰,有点阴阳怪调地道:“高如兰,现在知道了就这么急着离开我去找新的男人吗?”

    高如兰没说话,心下一阵恶寒。她发现自己从未看懂过跟自己结婚的这个男人。

    见她半天没反应,赵江有些急了,放软了神情。

    “乖,如兰,你听我说,公司已经出了内定,下一任的总监会由我来担任,只要你答应不离婚……”他语带诱哄:“以后的工资全部交给你来管。”

    “这怎么——”刚说了半句话的陆爱莲被赵江猛一瞪,讪讪地闭上了嘴。

    高如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赵江脸上还挂着殷勤的表情,她直接木着脸走过去,看也不看地绕了过去。赵江面部抽搐了一下,强按下怒气,转过身,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高如兰,不,小兰啊,”陆爱莲也终于认识到其中利害,忙扯起嘴角:“江儿都已经答应以后把工资卡给你管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见儿子的目光,她冷不丁颤了颤,又忙道:“大不了以后妈呀,再也不掺合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了。这孩子生不生的,其实也得看父母缘对不对?这有缘分吧,他迟早会来,这没缘分吧,他来了……也留不住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如兰在她面前停下,陆爱莲摸了摸胳膊,下意识后退了步。

    这话难道说错了吗?

    “我问你,”高如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爱莲皱的满是菊纹的脸:“到现在,你对恬甜还是连一分一毫的愧疚都没有吗?”

    赵江在高如兰背后拼命打着手势,门口挂着的廉价小镜子照出来他的样子,像一场滑稽的默剧。

    “啊,啊?”陆爱莲忙不迭应了两声,匆匆道:“恬甜?恬甜那也是我亲孙女,我怎么会想她不好呢?小河干出这事确实不对,可我也不好说她呀,她现在都坐牢了,你,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了这话,陆爱莲心中却不甚高兴: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死都死了,难道还要人用命去偿她不成?

    哪里又配呢。

    高如兰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闭上眼睛许久,复又缓缓睁开。

    赵江心里忽然一空,有些慌张地看向和自己结婚多年的女人,他伸手想抓住对方,却只捕捉到一团空。

    “你当然不会盼着她不好。”高如兰轻飘飘道。

    赵江下意识想向她靠近,却又被那一身寒气冻住。

    陆爱莲懵道:“你什么意思啊。”

    高如兰冷觑着面前这个又蠢又毒的女人,忽然松了脸上的表情,陆爱莲一喜,还以为说动了她。

    “以后……”陆爱莲正酝酿说辞。

    “你人老健忘,脑子也不中用。”高如兰把手里的医院报告在她面前展开,一字一句,几乎耗尽全身气力:“看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情——”

    陆爱莲避开报告,心虚瞪她:“什么?”

    “赵江已经废了,而赵家唯一的种现在也毁在了你的手上。”

    赵江脸色苍白。

    “恭喜,”高如兰笑:“你们赵家绝后了。”

    考虑到家属心理承受能力,宋姜再三向高如兰确认是否留在解剖室,得到的始终是肯定的回答。

    “至少让我送恬甜最后一场。”高如兰的表情温柔,脸上隐隐约约露出阴鸷神色。

    宋姜拗不过她也就不再坚持,换上工作服拉开尸袋,装尸袋里慢慢露出一个女童苍白的脸。赵恬甜死亡时间将近一周,冰柜保存良好,除了尸斑和脸部肿胀青紫一点,肢体没有变形的太厉害。

    肢体的肩胛和胸膛部分缝着黑线,呈Y字形,是常用的两种解剖方式之一。宋姜直接沿着痕迹剪开缝上的黑线,尽量减少二次创口,紧接着打开尸体的胸腔,边检查边让小张记录尸检。

    “左心房心内膜下散在出血点……右下腹部腹膜后见50cm×60cm血肿。”

    “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灶性出血。”

    肝脏在高温的损害下坏死,身体失去控温能力,明显的热射症症状。

    不过医院的病历报告上还标着“病毒性脑病,颅内感染”,为了谨慎起见,最好还是开颅检验一下有没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姜暂收工回头:“高女士,你要不要暂时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留在这。”

    她不再劝了:“小张,把这个封好,待会拿去送检,把电锯拿过来。”

    电锯工作的噪音在安静的密室中响起,嗡嗡的切割声让人头皮发麻,高如兰的脸色简直比解剖台上的尸体还要惨白,她死死地咬住牙关,通红的眼睛紧盯解剖台,腿上多了好几道掐痕。

    空气中似乎扬起了无数白色骨屑,在灯光底下蓬蓬飞起,很快又飘飘扬扬洒落。一切的声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如兰的眼神慢慢聚焦,宋姜半蹲在她面前。

    “好了,检查结束了,具体的结果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检测有新发现,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让小张把各器官中提炼出来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宋姜心内颇为感慨地目送高如兰离开,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觉出有些饿来。

    尸检中提取出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结果,现在去食堂已经晚了,食堂估计都挤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厅大门还没走上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个走路突然刹车的小个姑娘。宋姜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于地面一摔。

    “不好意思。”宋姜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你拉我一把。”瞿英稳住,看清宋姜的脸后惊喜道:“宋……宋主任!”

    “你认得我?”

    “当然认识啦!”她连忙笑着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侦五队新进的警察瞿英。我刚进来就听说过您的事迹呢,可仰慕您了。”

    宋姜笑:“原来是陈队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里吃。”瞿英小声问:“宋主任也没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姜答应。

    美妆和美食是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瞿英才工作没多久,已经能对附近好吃的摊子如数家珍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走外面得绕好远,这条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钟。”瞿英说。

    宋姜微微倾头:“一个人的话还是走大道比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姜一把把住她往旁边一拽,石壁上砰的一声,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面,年久失修的老墙哗哗震出不少碎石灰尘,白灰呼啦一下飞起眼前变得一片迷蒙。

    一击不中,对方举起木棒又砸了过来,带起簌簌风声。宋姜直起身一个侧踢踢中对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后退坐倒在地,木棒哐当一声滚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对方捂着手腕冷汗直冒,又恶狠狠的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

    分明是刚被关进监狱的江勤建唯一的儿子,江晓晟。

    瞿英呆了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愧意:“你怎么会……”

    “婊*子!”江晓晟冲她大吼,声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颤。

    宋姜用脚拨开木棒,走到江晓晟面前,半弯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别。

    江晓晟防不胜防往前跪倒,痛的连连倒吸冷气,可是仍然咬着牙紧盯瞿英,神态有些狰狞。

    瞿英愧疚里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吗?”

    江晓晟终于看了宋姜一眼,年轻还有些稚嫩的脸因为怒火而扭曲。

    宋姜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江晓晟两眼:“袭警,情节严重的够你到牢里坐一阵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袭警他杀人,进不了一个牢房的。”

    江晓晟像只愤怒的牛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却在宋姜居高临下的平静的视线下有所松动。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头别过头去,宋姜道:“把你爸抓进牢里的怕不是这个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轻声道。

    “你爸是被人害进监狱的?”宋姜问:“你爸杀了人,人家也有亲人,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害了,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晓晟看着她,忽然眼泪哗啦啦留下来:“我管他们,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宋姜放开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

    两个人越过少年,往前走,身后传来江晓晟的悲泣,然后是崩溃的大哭。

    宋姜看了眼瞿英:“查案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没有错,不要为这种事动摇。”

    瞿英低了低头,“嗯”了一声,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瘦高个的男孩子跪在那里嚎哭,鼻涕眼泪全糊在了袖子上。

    “不是你的错。”宋姜带着她慢慢走出悠长深远的巷子:“有错的是凶手自己,问题原本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但他却选择肆意剥夺别人性命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既然是成年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瞿英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宋姜鞠了个深躬,半天才起:“谢谢。”

    宋姜笑:“我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次算给你打个预防针,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厅里有散打课,有时间可以去逛逛。”

    瞿英说:“哎不去不去,我去了只能给人当活靶子锤,怂点算了。”

    出了小巷,两旁街道敞亮,她才“啊”的一声想起还没吃饭。

    “鲍鱼龙虾还是神户牛肉?”瞿英恨不得挖空钱包。

    宋姜说:“去小吃街吧?”

    瞿英嫌弃:“这也太便宜了,要不日料?刺身?”

    宋姜摇头:“去小吃街吧。”

    “那好吧。”瞿英遗憾地摸钱包:“我们就去小吃街。”

    去小吃街两人得经过附中。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来。

    后面有点吵,宋姜回头,后面跟着个稍微大点的小团体,两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女生乍乍呼呼的围着谁,一口一个“哥”地叫着。

    “到了到了!”瞿英吸气,指着拐角口的一个老店高兴的说。

    店子上面挂着“老刘炸串社”,招牌看得出有了年头,不断从窗户往外冒白蒙蒙的烟。

    里面统共几爿小桌,瞿英轻车熟路进去挑了个位置,从前台端来一碗麻辣兔头,然后把菜单给宋姜,问:“宋主任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忌口,我不挑食。”宋姜说。

    见瞿英朝自己看,宋姜疑惑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瞿英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宋主任不太吃得惯烤串凉面啦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食物,因为太接地气了。”

    刚进公安厅时瞿英就听说厅里有个很漂亮的女法医,不过为人孤高冷傲,生人勿近。食堂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一起,宋姜却一个人。

    可真人明明又美又柔功夫还好,也不知是谁传的坏话。

    宋姜笑:“我又不是仙女,不接地气接仙气啊。”

    对面桌传来嗤笑的声音,瞿英不满的往宋姜背后看去,坐那桌的人,刚好是之前走在她们身后那几个学生里的。

    “我觉得现在的社会特别搞笑,一看到个女人就叫美女啊女神什么的,搞得这两个词都掉价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女生,容貌生得颇好,眉眼间傲气流窜。

    “就是,不过我们苏叶蝶可是经得起考验的大美女。”另一个女生艳羡道:“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吃都吃不胖。”

    苏叶蝶扬起嘴角:“有什么好羡慕的,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吵死了。”

    坐那桌中间的男生忽然开口,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瞿英愤愤道:“过分,太过分了。”

    “别生气,吃东西。”宋姜让碟。

    把麻辣兔头当成是那几个小兔崽子一口咬碎,瞿英心里舒服不少。

    对面那桌安静了会,很快又有讨论声响起。

    “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店附近……死过人啊?”

    我怀疑赵河给的不是普通巧克力,而是含有酒精成分的酒心巧克力。虽然在尸检时没有检测到酒精,但如果这种酒心巧克力本身的酒精含量极低,那么在吃下去的二十分钟内完全有可能挥发掉。”

    孩子在食用完酒心巧克力之后,会因为里面含有的酒液成分而短暂的出现眩晕,想睡的症状。

    陈飞鹰已经明白了宋姜的言下之意:如果赵恬甜因为醉酒而产生晕眩,那么高秀十有八九会将她留在车上,一个人下车去商场购物。而一旦孩子单独留在车上,就让旁人有了动手之机。

    这是蓄意谋杀。

    可到底只是猜测,毕竟没有确切证据,也找不到证据能证明赵河给赵恬甜的巧克力就是酒心巧克力。

    众所周知,即便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行也远远不及故意杀人。前者罪行重,量刑也更重。如果赵河坚持自己是临时起意的伤害,再请律师,完全有可能将罪行一降再降。

    “太阳照不到的暗处实在太多了,希望只是多想。”宋姜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平静的。

    挂了电话,陈飞鹰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唰地拉开。温暖到有些灼热的阳光顿时像水流一样倾泻而入,一下子溢满整个房间。

    他闭上眼睛,细碎的光影在长睫之间跳跃,日光放大眼下的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