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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南船北马”，这句话从正面看是说南方水运发达，北方陆运发达，但反过来说也是北方较为干旱河道稀疏，南方水网纵横陆运受阻的意思。阿济格手下的红人之一——昂邦章京田雄要发兵救援常熟县城也遇到了这么一个问题——奶奶个熊的，咋就觉得船不够用呢？
田雄解决船只不够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一个字：抢！不肯为“我大清”效力的统统都是伪明逆贼，就算剃了头也一样是口服心不服，杀！杀杀！杀杀杀！田雄的“砍头战术”确实达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仅船凑齐了，粮食、壮丁也凑齐了，这支救援常州的军队数量足有一万七千多人，却对田雄驻守苏州府城的主力无损，这厮打的算盘看似精明——反正那群壮丁在“砍头战术”施行过程中已经吓破了胆，个个服服帖帖的，到时候只要四千多军队驱使着一万三千壮丁去冲击敌阵就可以了，在他眼里这普通炮灰和韭菜差不多，割掉一茬（死掉一批）再长一茬（再抓一批）就是了，反正南直隶人口稠密，难道还缺人不成？
有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两座名城真是难兄难弟，在杭州府被马逢知这个恶棍祸害了一遍之后，苏州府又在田雄的屠刀下在地狱中过了一回油锅。最富庶的鱼米之乡也承载不住如此巨大的残酷，到处是哀鸿遍野，尸骨漂河，啄食死人肉的乌鸦一度成了优势物种。而这一大片血腥的直接制造者是一个姓沙的梅勒章京，此人给自己起了个牛逼哄哄的诨名叫沙金刚，但背地里喊他“(杀人)不眨眼”的人更多。
“不眨眼”这次出征，田雄寄予厚望，毕竟沙金刚是他手下的梅勒章京里最凶、最狠、最无下限的一个，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战绩确实给力，再加上抢劫和“圈地”的刺激，这四千多假满洲兵士气士气可谓爆棚，至于那一万三千壮丁的一脸死相……他们只要能在屠刀驱使下往前冲就可以了，一次性的炮灰心理情况如何，谁他娘的关心?！
“不眨眼”的大军从苏州出发，沿着水路向常熟迫近，一路烧杀掠抢，由于人口稠密，他们的掠夺很有“效率”，甚至可以说“一边抢劫一边扩军”，到了吴塔这个地方，沙金刚军中的炮灰数目已经增加到一万八千左右，而到了常熟县城外围，数量已经暴涨到超过两万。这么黑压压一大片的炮灰，在屠刀驱使下冲向敌军，而四千多真正的军队在其后乘势掩杀，这就是“不眨眼”的作战计划，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与此同时，赵应元和乙邦才也通过侦查兵得知了来袭的清军的基本情况，他们的结论也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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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二年七月二十，决定常熟县城的大战终于来临。
曾光头在常熟县城的城楼上目睹了援军和敌军的对峙，而且确定了一点——援军在数量上远远压倒了敌军，这种情况让他稍稍安心，但另一件事却让却让他的安心变得非常不牢固，因为敌军并没有慌乱和要撤退的迹象。
这帮家伙到底有多强?曾光头心里满是疑惑，要知道他们如果撤退的话，绝对是来得及的，可偏偏要硬着头皮打，那么只能说明这帮家伙的自信力非常强，强的过分……
好吧，如果援军赢了，他就跟着援军杀向敌军，若是敌军，他就跟着援军一起跑，也不能算他的错……已经打定主意的曾光头决定坐山观虎斗，等局势明朗后再介入战场。这是他的如意算盘，只不过实行起来……有些难度。
援军并没有如同曾光头想象的那样迅速发动进攻，而敌军也没有如同预料般大量倾泻炮火，相反，这对峙的双方似乎都保持着诡异的克制……他们都派出了轻骑兵，互相侦查，寻找着对方的破绽，轻骑兵直接也有接触和摩擦，但由于马背上射箭准头实在是不敢恭维，所以这种摩擦并不会造成什么大的伤亡，至少曾光头是这么想的……尽管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准头奇差的骑射?不，敌军并不愿意玩这个，一旦与援军的轻骑兵发生接触，敌军的做法是迅速接近，曾光头以为他们要拼马刀，但事实却是距离缩短到十步左右的时候，敌军轻骑兵忽然手中火光一闪，援军轻骑兵连人带马一下子倒下去！曾光头见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妖术！”，但从那腾起的硝烟和传来的炸响来看，那分明是某种恶毒的火器。
“听说毛贼豢养了大批工匠，日夜为其制造新式火器，果不其然……”曾光头自言自语的话其实只是他想说的一半，另一半由于太过诡异，只能憋在心里——那就是毛贼居然能驱使牛马为其打铁，这谣言是从江阴那边传过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曾光头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有关朱伦璎的那些更可怕的传闻翻腾上来，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儿，那些被放倒的轻骑兵连同受伤的战马已经被送到赵应元的营寨里，由于这些清兵有不少是“不眨眼”的心腹，嘴巴还算比较硬，于是赵应元直接用上了“你赵爷爷版十大酷刑”，结果酷刑往往才进行到第三项或者第四项，这些假满洲兵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能招的全招了。
黑面武人听着口供，阴沉下脸：“日他奶奶的，对面那个姓沙的还真有几分鱼死网的胆量，若不是老子修了这营寨，说不定还真挡不住，好险哪——”
嘴里说着好险，心中却燃烧起战斗的热望，赵应元和乙邦才早已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乙邦才负责攻破常熟县城，赵应元负责摆平那一波子援军！赵应元给自己定的目标不仅仅是击退而已，他要的是彻底击溃，最好是全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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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了敌军防守严密，不存在可以投机取巧的弱点之后，“不眨眼”决定发动总攻，这种行为在上帝视角上看无疑是愚蠢的，但却符合他的认知水平。
毕竟这就是标准的中世纪打法，大家都这么用啊。
在古典军国主义(例如秦、马其顿)衰落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少量精锐+极大量炮灰的“中世纪打法”一度成为许多国家的标配。当初的辽东将门集团如此，崛起的后金-满清政权的军队也如此，如果说他们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前者打不过后者，那其实就是后者年头较浅，还“没来得及腐败太深”，所以精锐比例较高，炮灰的士气也比较高，什么历史必然、天命之类的，基本上都是虾扯蛋。
而已经加入淄川军体系的赵应元、乙邦才，尽管他们自己看来只是“毛总兵这么练兵这么打很牛逼，我们就学呗”，但实际上，他们的新军队在一定意义上已经越过了封建军队的战斗力上限。赵应元这边的军队数目在两千左右，很明显的是在崇明堡练兵时提高质量而不是注重数量，现在他面对的对手至少派了五千多炮灰从正面进(送)攻(死)，而且后续源源不断。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稠密的潮水一般，覆盖了赵应元的视野，而黑面武人居然在哈哈大笑，已经成为亲兵的黄小七、胡二倜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没笑，但则并不惊慌。
光数量多有什么用?蚁多咬死象的前提是蚂蚁的牙齿够大、够硬，这些可怜可悲的炮灰手里只有竹竿、木棍，甚至连这些都没有，他们本身对武装到牙齿的淄川军是没有威胁的，真正的威胁在于他们身后，用屠刀和恐吓驱使他们的假满洲兵，而无论是炮灰还是假满洲兵，在炮弹面前都将迎来平等的毁灭。
“开火！”
“准！”
“早入轮回吧！”
在大约四百步的有效炮击距离上，赵应元手下的十斤炮终于露出了牙齿，而发射出去的炮弹目前只有实心铁球这一种，毕竟铁炉堡来的开花弹数量太少，也比较昂贵，要近一点再用才上算。
十斤重的大铁球以凶狠凌厉之势撕扯着敌群，由于敌人的数量太多、太密集，这已经不是是否能打中的问题，而是打中了一炮能消灭几个的问题。脆弱的人体在用血肉吸收着铁球炮弹的动能，平均一枚炮弹能造成十条以上的人命消逝。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就算一轮轰击足以造成数百人的伤亡，但涌来的炮灰人数要多上十倍还多！
“对面那个姓沙的果然有点本事，”黑面武人有种遇到能打的对手的兴奋感，“我不相信这苏州府的壮丁就此其他地方的英勇，一定是姓沙的杀人够多，够狠，逼得壮丁么不得不拼命！”
赵应元说的没错，驱赶壮丁当炮灰的关键就在于让这些一次性消耗品知道“冲了不一定死，不冲就肯定要死”。由于前者很难让人相信，就只能极力强化后者，赵应元想象的出姓沙的手上已经欠了多少条血债，足以吓服壮丁就是一个证明！不过黑面武人同样明白这种“吓服”是有限度的，只要死的更多，再多一点，那情况就会有所改变……
此时此刻，开花弹的烈焰，在敌群中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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