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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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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聂子羽要离开,作为二伯娘的黄燕怎么可能没有反应。一大早起来,提着一个包裹就去了老祖宗那里。聂子羽要出远门,肯定会和老祖宗道别。老人最是疼爱孙子,听闻孙子要出去,那是哭哭啼啼的,关心的话说了一堆。聂子羽只是点头答应,什么都说好。

    黄燕提着东西进来后,就将包裹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一些其他亲戚送的东西都被她顺便推开了。走到老祖宗身旁,挽住老祖宗的胳膊,就有眼泪流下来,道:“老祖宗,你怎能让子羽出去呢?这外面的世界不比这苏城,要凶险的多,出去了那些地方又不如苏城这么繁华,指不定就会饿了冷了。”

    老祖宗一听这些,心疼孙子的情又犯了,急忙对聂子羽说道:“子羽啊,你二伯娘说得对,外面吃不好穿不好,能不出去吗?”

    聂子羽笑了笑,坐了下来,握住老祖宗的手说道:“老祖宗,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出去是一定的,不会更改的,您就别劝了。”

    老祖宗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个孙子这么多年,就是任性惯了,自己劝了这么多年,从没有成功一次,也就懒得劝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黄燕道:“对了,你说你做了什么好东西?拿来看看。”

    黄燕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赶紧过去把那包裹拿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老祖宗,这可是好东西,我花了大价钱从农妇手中买来的原材料,花了一天一夜才熬制而成的苏香饼。这外面哪有这好东西卖,所以我就做了一些,让子羽带走,出去了想家了就吃一点家乡的特产,也缓解一下思乡之情。”

    老祖宗一听是黄燕做的,就急忙说道:“你有心了,这苏香饼要做出来可得费时间,我们那时年轻,一天也就做两三斤,你这恐怕有十斤了吧,真能干,比我们那时候还厉害。你也算有心了。”又转头对聂子羽说道:“子羽啊,你二伯娘这么有心,你就带着吧,也不枉了她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聂子羽随便弄出一小块放进嘴里,吃了吃,说道:“嗯,这味道真好,真有家乡的味道,特别是东街的味道,二伯娘有心了,那我就带着。”

    黄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笑道:“你喜欢就好,那你就带在路上吃吧。”又转头对老祖宗说道:“老祖宗,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和子羽聊天了,先走了啊。”

    老祖宗点点头,看她有些慌张的样子,问聂子羽道:“子羽,你二伯娘这突然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聂子羽看着黄燕走远,转头对老祖宗笑道:“踩了尾巴,夹着尾巴走了而已。”

    老祖宗不懂,问道:“啥?”

    聂子羽笑了笑,拿起一块苏香饼递给老祖宗,就将剩下的包起来交给一旁的蒋小花,又对老祖宗说道:“您别问了,说了您也不懂。好了,我去拿好东西了,您今后就自己珍重身体啊。”

    见聂子羽往外走,常年不愿动的老祖宗缓缓起身,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背影,嘴里嘀咕道:“真和他爹一个样,走的时候都不会往后看一眼。”

    聂子羽和蒋小花出了西院,沿着走廊往东而去。蒋小花抱着包裹,扯开布条,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说道:“公子,这苏香饼好甜啊,真好吃。”

    聂子羽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道:“这是自然,东街的徐娘作坊做的,几百年的老店,能不好吃吗?”

    蒋小花仔细品尝后,惊奇说道:“唉,果然,我记得他们做的味道,和这个一模一样。我还真以为是黄夫人做的呢?”

    聂子羽笑了笑,道:“也还不错,毕竟这是她花了几两银子请人专门请人买的,也算是对我这个侄儿有心了。”

    蒋小花再看这个苏香饼,吃了一口,就觉得没那么好吃了。叹道:“小家庭有小家庭的无奈,大家庭有大家庭的悲哀啊。我还是喜欢做公子的婢女,虽然平时苦一点,但不用去费脑子想别人在想什么,如果一个人整天都把心思花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得有多累啊?”

    聂子羽来到东院,站在门口说道:“那得看他把心思花在谁身上,有的是利益,虽然身心疲惫,但好在有所图,有的是情,宁愿自己费尽心思,遍体鳞伤,也不要那个人受一点点伤。总的来说,都可悲,但也可敬。”

    蒋小花不懂,偏着头想了想,说道:“不是很懂,但我觉得第二种人一定是个傻瓜,不图所报,甘愿受伤。听起来很伟大,其实很可怜。如果是我,一定不会如此,你呢?聂剑。”蒋小花看到突然站在一旁的聂剑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聂剑不语,冷冰冰的脸朝着另一边。

    “真是个无趣的家伙,刚才还想给你一块糖吃,但现在我看算了,馋死你。”蒋小花拿了块糖比划道。

    聂子羽笑了笑,径直进入东院的南侧,走到一间屋子门前,透过窗户看到里面有两个身影,正在灶台前忙活,似乎在做着什么。

    “看什么看?还不快进来帮忙。”里面白衣女子传出声音来。

    聂子羽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看了看锅里刚下锅的豆腐丸子,咽了咽口水道:“大伯娘,你这至少弄了两天吧,辛苦您了。”

    一个穿着红色朴素农妇装的妇人手里拿着一个兜子,额头渗出汗水来,眼睛被烟熏的直眨眼,道:“你进来干嘛,屋里烟大,快出去。”一边说一边用一只手推着聂子羽,把聂子羽推出去后,又去推站在一旁的秦瑶,道:“你也出去吧,剩下的活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秦瑶不想出去,想继续留下来帮忙,但妇人直摇头,坚决的很。秦瑶拗不过她,只好放弃,走出了这间小屋。

    聂子羽看到自己娘也出来了,说道:“娘,怎么不让下人干呢?这里面得有难受啊。”

    秦瑶轻巧他的额头道:“你也知道里面难受啊。还不是因为你,从小就喜欢吃你大伯娘做的丸子。你大伯娘想着你出去了,就不会有这些东西吃,于是自己买了豆子,做成豆腐,又弄成这丸子,两天两夜都没睡。我也是昨天才过来帮忙,真是苦了她。”

    聂子羽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道:“大伯娘一直就是个吃得了苦,受的了罪的人,这些年苦了她了。”

    秦瑶也是满脸吁叹:“所以我总是你大伯这辈子最好的福气就是娶了你大伯娘,真是几辈子修的德啊。”

    秦瑶这般说,绝对不虚夸。早年聂正文在老家一事无成,虽然练了一些功夫,但都抬不上台面,至今也就算个三流内的高手。那时候聂子羽的爷爷是个教书的先生,有点薄银,但全被聂正文败光了。聂子羽的爷爷很气,说他大不知事,是个败家子。这时候一些邻居就说,河对岸有一户人家闺女待嫁,给聂正文找个妻子也好管教他。聂子羽的爷爷觉得很有道理,就把家里仅有的一头牛卖了,还把藏的多年的钱全拿出来,做了聘礼。最后聂正文娶了妻子,性子也收了一些,二人就在老家做了农活,勉强糊口。聂子羽大伯娘刚嫁过来时,长得也算可以,跟了聂正文后,就开始做各种各样的活,农活家务活什么干。原本的小姑娘没几年就变成了农家妇女。但名声在那乡镇算是传开了,老聂家有个好媳妇,能干出众识大体。

    因为聂子羽爷爷把所有钱都花在了这个大儿子上,导致后来家里变得很拮据。聂子羽的父亲聂正明娶秦瑶时,家里睡觉床都是木板,连被子都没有。那时候聂正博有点名声,做了一些事,写了点文字,挣了点钱,娶了媳妇就在外面买了一栋小宅子。那时候聂子羽大伯娘没有活干,就去给聂正博洗衣做饭,当佣人。那时候黄燕刚进门,一副心高气傲的嘴脸。聂子羽的大伯娘没少受气,心里再难受也不曾给聂正博说过。聂正博一天到晚在外应酬,根本不知家里妯娌之间的事,这么多年聂子羽的大伯娘就一直忍了下来。但那时候聂子羽母亲秦瑶就不同了,去了聂正博家一天,看不惯黄燕脸色,还没到晚上就不顾一切拿好东西,抱着还不到一岁的聂子羽大冬天跑了出去。聂正博知道后,回来二话不说,把黄燕一顿暴打,第二天床都下不了。聂正博还说要休了黄燕,黄燕心里害怕,赶紧去找老祖宗,跪在地上请老祖宗求情,说以后要把老祖宗接到家里供着。老祖宗心软,就答应了。聂正博最后听了老祖宗的话,没休了黄燕。日子稳定后,黄燕依然在那个宅子里作威作福,也不见她说要接老祖宗去那里享福。

    后来聂正明发财了,就大方请了家里所有人来苏城居住,过荣华富贵的生活。这黄燕来了之后,是尽职尽责地过生活,什么都要最好的,吃好的穿好的,从不节约节俭。但聂子羽的大伯娘不同,事事节俭,从不铺张浪费,在聂家一般自己可以能干的活绝不使唤丫鬟。待人也亲和,不像黄燕从来生有两副面孔。所以秦瑶总是与聂子羽大伯娘一起聊天、一起做事,就从不和黄燕往来。除了一些特大的节日,基本平时就不会见面。

    聂子羽从小也是,对自己的这个大伯娘很尊敬,在她面前有时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聂子羽小时候还喝过她的奶,和聂子雅一起,所以外人说二人长得像亲姐弟,聂子羽对此从来乐呵呵的。但对黄燕,聂子羽的态度就很一般,要不是聂正博从来真正关心的他,也别是他的学业,聂子羽可能话都不会和这个二伯娘说。

    晨。聂府门前有两辆马车,聂子羽上了其中一辆,蒋小花跟着上去了,聂剑则站在一旁。大门前是常年养着的亲戚,特地赶来相送。马车一动,那些人就迅速回到府,没睡好的继续睡,没吃好的继续吃,轻松自在。马车行了一段路,在一个山坡前停下,山坡上有琴瑟靡靡之音,又有箫笛附和,音色婉转低沉,如深沟溪流潺潺,又如高山白猿低啼。

    聂子羽走出马车,望向山坡,喊道:“苏城四才子何在?”

    唐明跳出来,手拿一根笛子,答道:“这里。”

    王平之抱着瑟,轻声答道:“在这里。”

    白牧顶着一口大鼓,大声喊道:“本大爷在这里。”

    聂子羽翻身跳到车顶上,腰间掏出一根竹箫,一声而起,三声相伴,高亢激烈。忽三声下落,一琴声又起,低转千回。箫琴和鸣,大道戚戚,微风拂动,女子长发,随风摇摆。

    看见柳如雪的身影,聂子羽放下竹箫,大步跃上山坡,笑道:“琴音靡靡是为留人?”

    柳如雪起身,迎风而立,苦涩道:“人有心要走,不作留,是为送。”

    “那为何百转千回?”

    “思君望君不可盼君是伤悲。”

    “想走要走便可带走是问候。”

    “问候已够,心已足,望君前行多小心。”

    前路弯弯绕,百草寸寸许,痴子目落泪,少年心如绞。

    唐明跳出来一拍聂子羽肩膀,说道:“怎么回事,就是送个人,怎么搞得像死了爹一样,哭什么?”

    聂子羽转身一拍他肩膀,笑道:“上次好运赌坊没死成爹,是不是有点失望?”

    一提这事,唐明的脸立马垮了起来,骂道:“你个混蛋,上次那样坑我爹,气的我爹消瘦了十几斤,要不是我家有底子,不然就真被你祸害了。”

    聂子羽大笑道:“难怪那天我托人送给你爹的好茶都被扔了回来,原来这么生气,不过也好,瘦点身体好嘛。”

    “滚滚滚,不想理你。”

    一旁的白牧放下大鼓,道:“活儿齐全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聂子羽道:“你想我走?”

    “想。”

    “哇,你竟然想我,可怕,这么多年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我。你个臭断袖。”

    白牧连忙挥手,“滚滚滚,别误了我名声。”又转头对一旁的王平之说道:“嘿,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吗?”不等王平之回答,又说道:“他没话了,你赶紧走吧。”

    聂子羽看了看王平之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怎么话都说不上了,这样可是一直要做跟班的。”

    王平之想辩解,白牧说道:“他本就是一辈子跟班,行了,走吧。我还要回去喝茶呢。”

    聂子羽坏笑道:“和谁?不会是马寡妇吧,哇,你竟然对她有意思。”

    白牧一脚踢出去,骂道:“你他妈的少乱扯,我又不是你。”

    聂子羽嬉笑着,拍了拍屁股,溜了下去,上马车前挥挥手,算是正式告辞了。几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情格外低落,以前在一起时觉得闹腾,这走了之后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这个感觉的还有那些纳秋道观的道士,待嫁闺中的少女,好运赌坊的赌徒……

    这条路很宽,也很窄,很敞亮,也很黑暗,但它是一直向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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