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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团乱(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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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位于中央学院北部的小镇,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在火车站发生了一场堪称惨烈的恙袭击,然后那只恙对一名来自中央学院军事分院的女生穷追不舍,女生在路人的帮助下逃离小镇。据知情人士透露,在离开镇子之后,恙与军方派来的战机发生冲突,并同归于尽。

    余波未平,镇子里面又发生了枪战,紧接着有一群自称“内务部第七调查组”的人,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捕一个“绑架未成年少女”的危险分子。这个危险分子最终在一家名为“海之屋”的小店落网,让附近的民众都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才松了一半,靠近钟楼的方向,就再次传来枪声。

    真是个多事之秋。

    第二天天亮之后,这一系列事件迅速发酵。学院都市的所有新闻媒体,都被“北岭镇”这三个字刷了屏。

    中央学院传媒分院下属的伊贝罗通讯社,发布了一组非常吸引眼球的独家照片。照片的拍摄质量显得很不专业,前几张还算比较清晰,但后半程就非常不像话了,仿佛拍摄者突然开始剧烈手抖一样,画面大多十分模糊。

    但是,即便如此,看过的人却没有一个顾得上指责拍摄者的技术,因为这些照片的内容,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第一张照片,是恙高高耸立于月台一侧的画面,一身结晶鳞甲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璀璨无比。在某节车厢下方,一枚车轮正激射而出,在画面上留下一道残影。

    第二张,恙如蛇一般游过月台和天棚之间,庞大的身躯扭出一道精致的流线,显得轻盈而又灵巧。

    第三张换了场景,在火车站围墙外的街道旁,金发的少女俯身倒地,一道黑影掠过她的头顶,也不知是不是恙在第一张照片中发射出的那枚车轮。

    第四张和第五张,少女沿着街道跑向拍摄者的方向,在她身后,恙破墙而出,紧追不舍。

    自此之后,画面中便失去了少女的身影,只剩下那只恙。

    不知是因为换了拍摄者,还是拍摄者本身也成为了恙的目标,后边几张照片都是以被追逐一方的视角来拍摄的。

    恙撕破路面、劈开小巷。头部时而高扬,仿佛蓄势待发;时而又极力前伸,几乎近在咫尺。四张照片,道尽危机。

    这套堪称“被恙追击现场直播”的九宫格图片公布之后,被无数人转发,迅速红遍网络,收获无数好评,替伊贝罗通讯社狠狠地捞了一把热度。

    人们纷纷开始探讨关于恙的话题,不时有之前各次恙袭击的亲历者出来现身说法,更多的人则把关注点放在了照片里的那名少女身上。

    尽管伊贝罗通讯社用技术手段遮蔽了少女的面部,但芙拉的身份还是很快就暴露了,参加冬训的军事分院新生由此成为焦点。紧接着有人发现,自从恙袭击之后,这个金发女孩就下落不明。

    而在当晚北岭镇发生的两场枪战进入公众视野之后,芙拉的失踪变得更加引人注目,结合被曝光出来的她的过往经历,引发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谣言。

    “灾星”、“潜伏在人类社会的恙”、“军方研发的人形武器”、“人类对抗恙的钥匙”,等等等等,花样百出。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少女,此时正在中央学院医学分院附属医院的诊疗室内,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

    ※※※

    再次走出钟楼的芙拉,几乎对所有人都怀有戒心,甚至包括她的家人。

    唯一的例外,是贝鲁研究所的研究员诺娜。

    内务部的调查员为了维护女孩的安全感,允许诺娜全程陪伴在她身边。

    回到中央学院之后,芙拉的继父格莱特·凯罗尔先生对此深表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看吧,这帮混蛋究竟把芙拉愚弄成了什么模样!”

    凯罗尔先生不停地发着牢骚,整个人显得激愤无比。

    “格莱特,现在无论学院的科研部门还是军方,都出面为贝鲁研究所的项目担保,认为你的继女参与实验纯属自愿、绝无强迫,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暂且静观其变为好。”

    撒宾上校如此劝说自己的朋友。他曾经尝试过插手此事,却突然受到高层施压,只得放弃。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们贿赂了什么人吗?”凯罗尔怒火中烧地说。

    撒宾上校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瑟克兰特中尉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却觉得自己再也没了刚刚知晓此事时的那种义愤填膺。

    因为他看到了芙拉的战斗,听到了她在钟楼顶层的哭声。

    鉴于学院和军方的高层均有人出面庇护,狄里克·庞培和他的“贝鲁研究所”并没有背上“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名。但因为监护人方面的坚决反对,芙拉也不可能继续留在研究所当“志愿鱼”了。

    住院休养了几天之后,在新一轮体检中确认身体并无大碍的芙拉,被内务部的人送回了家。

    芙拉与护送者告别,开门下车,站在路边,看着阔别已久的家,心中泛起一阵陌生的感觉。

    甚至,还不如贝鲁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那么令她感到亲切。

    在她住院的日子里,几乎没和自己的家人见过面。直到第三天,那位亲生母亲才终于出现在病房里,给她送来了一包换洗衣物、一些零钱,以及三句冰冷的话语:

    “你爸爸让你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家。”

    “你爸爸让你别再跟那帮家伙纠缠了。”

    “我还要回去照顾你弟弟,就先走了。”

    然后推门而出。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芙拉在出院的时候选择了诺娜在此之前为她买的另一套衣物——从内到外,穿得清爽而又漂亮。至于母亲拿来的那些,她连碰都没去碰,连同装衣服的手提包一起,原模原样地拎回了家。

    女孩叹了口气,绕过路边的花圃,走到家门前,略显犹豫地按下门铃。

    她的钥匙早在被恙追击的时候就已经遗失了。

    保姆跑来开门,看到芙拉的时候微微一怔,仿佛已经不太适应这个家还有这样一位成员的存在。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侧身把女孩让进玄关,并伸手去接对方手上的提包。

    “不用了,都是没穿过的衣服,我自己拿回房间就可以了。”

    芙拉拒绝了保姆的帮助,换掉鞋子,穿过客厅爬上二楼。刚刚迈上最后一级楼梯,就被拐角冲出来的一个男孩迎面撞了个正着。

    男孩只有两三岁模样,立足尚且不稳,被这一下撞得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他倒也没哭闹,只是困惑地抬起头看了看芙拉,然后费劲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扭头又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妈妈妈妈!姐姐姐姐!”

    弟弟的叫声惊动了母亲,她走出房间见到自己的女儿,却完全没有嘘寒问暖的意思,而是开门见山地说:“你爸爸让你回来就直接去学校。”

    芙拉点头答道:“我知道了。”

    母亲似乎并不知道该跟自己的女儿聊些什么,更加没有聊下去的兴趣,便牵起躲在她腿后的男孩回卧室去了。

    芙拉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提包里的衣物分拣回衣柜,然后坐在床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这台手机是她在北岭镇的木材加工厂“缴获”的雇佣兵手机,由于并没有人问起,她便打算留下来当作一个纪念。她让诺娜帮忙更换了一张手机卡,此后一直随身携带。

    时间已经将近中午,芙拉觉得就算自己匆匆忙忙地跑去学校,也只能赶上小半堂课,实在是没什么意义,于是躺倒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下再出发。

    新的手机号码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连接外网,可是芙拉却觉得那些以前非常感兴趣的事——聊天啦、逛社交平台啦、看视频啦、玩游戏啦——仿佛全都变得索然无味,让人提不起劲儿。

    她给诺娜发了个消息,询问狄里克的情况。不多时便收到回复:由于贝鲁研究所前段时间提交的研究成果在对恙作战中意义重大、成效显著,因此有不少大佬出面保护狄里克,那个所谓的“绑架未成年少女”的罪名早已不了了之。

    只是贝鲁研究所的研究经费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芙拉稍加思索,继续发消息。

    ——不是说意义重大成效显著么?怎么还没有经费?

    ——意义重大成效显著的是用贝鲁夹角来对恙袭击进行预警,你参与的那个投射到贝鲁层的实验还没着落。

    ——就是说,我还是没机会再去贝鲁层吗?

    ——那个实验的成本太高了,没有经费来源的话,狄里克撑不住的。

    看到这里,芙拉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时,诺娜的消息抢先一步发了过来。

    ——关于你信息团受损导致的记忆问题,我听狄里克说,他已经告诉了你一些东西?

    ——嗯。

    ——没什么异常吧?你的情况。

    ——目前还算正常……

    ——那就好,注意保护自己,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可以联系我。

    ——我会的。

    芙拉平摊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她本想问问诺娜,狄里克在“海之屋”说的那句“你的继父想要侵犯你”究竟有几分可信,但还是放弃了。

    只要稍作回忆,她就能感觉得到,狄里克确实一直都在提防着她的家人。而且如果把他这句话嵌入她上次离家出走的过程当中,就能将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实际上,她在狄里克说出那句话之前,便已经有了些许预感,因此听到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要生气了”。

    这大概也算是在撒娇吧。

    或许正因为她已经相信了狄里克的说法,所以才会对这个家感到陌生。

    她,已经开始警惕自己的继父、甚至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