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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后悔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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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的国宴一直持续到天方大白,楚王因为困倦早早地就回了宫,而所有人都围着殿上那一人,继续着这盛大的宴会,歌舞一夜都不曾停歇过。

    司琴她们也玩的累的恨不得能睡去,见着还没有入睡的芈凰,问道,“太女,你怎么了,怎么还不休息?”

    “心里有些事情,我还睡不着,你们都去睡吧。”

    “是!”

    众人只留了窗前美人榻上的一盏灯,就鱼贯而出。

    夜色凄凄,回了东宫的芈凰披着一件披风走到窗前,推开朱窗,风雪随之吹入,吹散她一头青丝,在风中上下飞扬,遥遥望向这楚国深宫中如今还灯火通明的赫赫金殿,望向那金殿上高坐着的男人。

    她的双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昏黄的烛光笼罩着她的半张丽颜。

    此时有些明暗不定。

    而她久久不语。

    此时的若敖子琰一身酒气,意气风发地送着令尹子般及众臣离开,楚宫的大门前,“父亲,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令尹子般端坐在马车中,隔着车窗,那双老而深沉的目光打量着与自己有九分相似的儿子,良久对他说道,“别的我也不说了,如今你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人了,好好去做吧!”

    “是,父亲!”

    一瞬间,若敖子琰一身五尾凤正红朝服,清俊无双的面容上,勾起一抹笑,雍容无度,脸上潮红的酒意皆被寒风吹散,目光与对面年过半百,气度儒雅不凡的令尹子般相接,心照不宣地彼此点头而过。

    父子间,无论一个眼神还是相貌,九成九相似,就连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仪,宁折不弯的傲气。

    他都甚至有过之不及。

    “此一生,我一定会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直到有一天,走到我所期望的那个位置。”

    迎着漫天的风雪,黑夜即将退去,天方即将露出一丝鱼肚白。

    高坐在骏马上,若敖子琰一双幽深的眸子,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睥睨天下之势,目送着若敖氏的马车队如长龙一般缓缓驶出楚宫,回头眺望着灯火依然辉煌的渚宫,赫赫生威。

    若敖越椒拥着周菁华坐在高头骏马上,眼中升起一抹暗潮,“二弟,恭喜了,不仅官复少师原职,还同时加封左徒,取我死去的岳父大人而代之,真是厉害了!”

    从越椒那里知道若敖子琰插手金库全过程周菁华闻言透过风帽看着此时的若敖子琰,心底不禁一抖。

    如果她周家真正的灭门仇人是眼前的男人,那她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若敖子克也坐在马车上,戏谑地笑道,“弟弟,这庭理之职是不是也该提一提了,好歹我也要是三驸马了,二哥。”

    意思是提醒他刚刚坑了他一把。

    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

    “等着吧!年后成嘉肯定会官升一级,这司败依然是你的。”

    若敖子琰冷眼看了如狼似狐的越椒和子克,拨转马头带着若敖氏的随从向着东宫而去。

    越椒看着高傲如王者的男人,冷哼一声,“我们也走了!”

    “驾!”

    跃马扬鞭,雪沫飞溅,向着若敖府奔驰而去。

    若敖子克坐在马车上,也重重落下帷幕,“去繁华,找我的胭脂美人!”

    “是,三公子!”

    若敖氏的三兄弟,在宫门前就此分道扬镳,背道而驰。

    远处灯火鼎盛,丝竹渐息,酒肉之味还没有消散,不夜的楚宫终于迎来了楚穆王十九年的第一天,当一道道白光穿透层层风雪缓缓洒向灰色的城墙,刺骨的寒风呼啸中,大楚的金凤旗越飞越高,旗帜上,金色的凤凰似乎正要冲天而起,凌利的双眼中却带着一股嗜血的味道,冷冷地俯瞰着荆蛮大地。

    而成府,也在成得臣的一场风暴和怒火中迎来了楚穆王十九年,新年的第一天。

    成嘉将成晴晴被太女指婚的事情禀报给了成父,“父亲,晴晴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我已经做主把她许配给了陈晃!”

    成晴晴闻言站在一边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也不敢直视成得臣的目光。

    头发花白的老者高坐在堂上,闻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老眼带着一重风暴,手中转动的三颗东珠死死握紧,最后“砰然”一声重响将东珠砸在了桌上。

    “你们兄弟两个是不是都当我死了?你们一个二个都翅膀硬了,学会先斩后奏!难道不知道我正准备找叶老说亲的事!还有若敖子琰即将重入朝堂的事情,你们打算瞒我到几时?”

    “成老,请您不要责怪左尹大人,司败大人,这一切都是小人的错!要惩罚就惩罚小人好了!”

    陈晃闻言跪在地上请罪。

    成得臣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晃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沉声说道。

    “我自然会找你算帐!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打死,凭他一个平民也敢勾引我成氏的女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时间布置的新年喜庆的高堂中,冲进来一队寒衣铁甲的侍卫将跪在地上的陈晃要拖出去打死。

    “不!父亲!”

    听到成得臣这一句,成晴晴冲上来张开双臂,拦住他们,“这事跟他没有关系,都是我出的主意。”

    成得臣看着堂下维护一个男人的成晴晴,冷然说道,“我知道是你,来人,给我把小姐也关押起来!”

    两个侍卫上前一步抓住成晴晴的手,想要将她也看押起来,可是成嘉却一把拦住他们,强硬的大手紧紧握住侍卫的手腕,一弯一折,眉头一皱,看着他们沉声说道,“拿开你们的手!”

    “二公子!”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你做什么?连你也不听我的吗?”

    成得臣看着挡在众人身前的一身强硬的成嘉。

    “父亲,如今我才是成氏的家主,妹妹的婚事由我作主,我今天只是来通知你一声的,而不是来争求你的意见的。”

    成嘉缓缓对上父亲的目光,掷地有声音地宣布道。

    “你什么意思?”成得臣眉头微皱地道。

    “我的意思是,父亲,您已经老了,以后这些事情有我和大哥来做就好,而以后成家每个人的未来都会由我一肩承担。”

    “成也由我,败也只因为我一人!”

    “来人,送老爷回后院,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将任何消息传给老爷。”成嘉看着众人命令道,话落,亚带着一群暗卫包围了整个成氏的大厅。

    “是,公子!”

    众侍卫面面相觑,皆不敢违背。

    “父亲我们会一起撑起成家的,您就放心吧。”成大心劝道。

    “也加我一个,成老,我一定会代替晴晴做好这一切。”陈晃抬头说道。

    “好,我们一起!”

    成嘉看着他们,闻言点头。

    “来人,把老爷送回去!”

    成嘉负手立在堂中沉声命道,亚闻言立即带着人叉着腰间的寒光凛凛的宝剑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你们……两个逆子……”

    成得臣捂住胸口微微气喘。

    “老爷,我们回去吧,这里有两个公子就够了!”

    阿朱闻言在成嘉淡淡的目光注视下,强行将成得臣搀扶起来。

    成得臣颤抖着手,指着阿朱,“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然后看着两个儿子,连连点头,“好好……你们兄弟要是败掉了我辛苦建立的成家,我是绝不会放过你们两个逆子!”

    成得臣临出门前,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陈晃一眼,冷哼一声,“今日要不是这两个逆子维护你,我绝对会把你杀了扔在乱葬岗。”

    “多谢成老不杀之恩!”

    陈晃跪在地上低头谢恩。

    成得臣继续出声敲打着,“你既然说要代替晴晴出力,那就要说道做道。如果你敢有一丝背叛我成家,我一定叫你寿春的亲人全部为你陪葬!”

    陈晃目光微缩,立即指天发誓,“我陈晃定会为成家赴汤蹈火,付出性命!”

    “哼,以后你如果对我女儿不好!”

    成得臣冷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陈晃,轻轻跺了跺鞋底的灰尘,“踩死你还是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再嫁也不是没有的,何况你只是我女儿的未婚夫。”

    陈晃再度保证,成得臣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老爷,我们走吧!”

    阿朱眼见成得臣说完扶着他说道。

    成嘉一直站在大堂之上看着,没有说话,甚至看见年迈的父亲蹒跚地走出前厅高堂,也没有去搀扶一下,一直看着曾经强硬的男人在古稀之年终于佝偻了脊背,缓缓走进后院,直到看不见了才渐渐收回目光,遥望向更高远的远方。

    远方,之所以称为远方。

    因为那里,宫阙森森,层叠嵯峨,层楼拔地而起,世人仰望。

    要走过北城大街,走过十里长街,穿过东华门,再经过渚宫的十八曲连廊的尽头,才能到达。

    后院中,成得臣推开一间尘封的厢房,只见堂**着一个灵牌,香炉中一直燃着三株黄香,缓缓走了进去,用一双沧桑的大手抚摸着灵牌的雕花棱角,突然目光一闪,幽幽问道,“阿朱,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阿朱闻言微怔,回忆道,“老爷,阿朱跟了您十年了,从十岁那年被您买回来。”

    “十年了……她也死了十年了……”

    “那个固执的女人!”

    “明明软弱的要死,却那么决绝!”

    “他和你还真像!”

    成得臣站在灵牌前发出一声叹息。

    阿朱在老者幽深的目光下大着胆子说道,“老爷明明还是希望公子和小姐好的,只是从来不说,阿朱知道的。”

    “呵,你又知道什么?我只是想在死前,看到我成氏崛起而已。”

    老人重重咳嗽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原来,十年了。

    微微仰起头来,仰望这片荆蛮的天空,一颗滚烫的泪珠突然从布满褶皱的眼角溢出。

    他不禁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雷雨天。

    刚给二子过完十一岁生辰的他,第二天就亲手将十五岁的长女押上王宫来接人的宫车,然后他看着他的妻子,他的二子一直在后面追了好久。

    “贤儿……”

    “大姐……”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回过头。

    也不准马车停下一步。

    只听到他们追着马车跑过北城大街,跑过十里长街的主城大道,一直追到宫门口,被禁军拦在外面。

    回来后,妻子和他前所未有地大吵一架。

    “为什么,你要这样?……”

    “我任你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拉拢了这家又拉拢了那家,你还这样把我的女儿和儿子都当成工具。”

    “不为什么,这些都是家族的需要!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女儿,或者我的儿子,为了家族,所有人,无论是婚姻还是性命都是可以牺牲的。没有这个家族,你和我们什么都不是,只配任人贱踏。”

    中年男人脸上都是理所当然,任女人哭泣哀求,也不为所动。

    “好,那我今天就给那些女人腾位置,为你的荣华富贵再献上一份力!”

    剧大的摔门声响彻成府。

    早就不是懵懂无知的儿子,站在门外怔怔地看着他们,然后第二天,主院里就传来那个女人上吊的死讯,七七四十九天的丧期过后,他长子的母亲,赵侧夫人就成了他成氏新的主母,而他的二子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成得臣闭上那双苍老的眼,又陡然睁开。

    眼里的泪水不知不觉流尽。

    然后冷漠一笑,转身,缓缓就向黑暗中大步而去,身形决绝,衣袍翩风。

    有些事情,做了就做了。

    后悔又有何用?

    即使错了,他也会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