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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霞飞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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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飞观,名字怪,地方怪,里面的人也怪。

    是奇怪也是古怪,很有意思的是,霞飞观的每一任掌门都叫霞飞真人,而张大少曾无意中溜进里面的一个房间,那里摆满了祖先牌位,大部分都是空白,上面什么都没有,最近的一个牌位上刻着:第二十七世掌门—霞飞真人灵位。

    看到的人恐怕都不会理解,既然供奉着先祖灵位,干嘛上面一个字都不写?更可疑的是霞飞观深处荒郊野外的深山中,大猫小猫三五只,假设每一位霞飞真人在位二十年,那霞飞观的传承怎么说也有五百多年,而本朝太祖皇帝开国距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四百来年,若这不是骗人的话,这么一个不出名的小道观竟然能传承这么多年,当真是不可思议,怎么想都感觉不合理。

    这天早上,张曜起了个大早,而下人们早已收拾完毕整装待发,玉儿带着丫鬟将铜盆端进屋内,伸出手来想要上前,却被张曜拦了下来,他又不是残疾人,洗个脸还需要别人帮忙。

    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将醒来的最后一丝倦意和浑噩洗去,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许多,歪着头看了看内室,有着珠帘的阻隔,只晓得里面人影走动,却看不到实际情况,张曜也没有在意,顺口问了句:“翠儿呢?这几天怎么没见她?”

    “翠儿姐姐和另外几个姐妹被老夫人安排了其他事情,这几日不在府中。”玉儿顿了顿道:“少爷要是想翠儿姐姐了,想必敬神回来后应该就能看到她。”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几日一直是你和珠儿两人来回交替,辛苦了。”

    这一句辛苦了让玉儿微微惊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能服侍少爷是玉儿的福气,其他人可是羡慕的要紧呢。”

    张曜莞尔,的确是羡慕,张家就是一个小小的社会,上面看下面全是笑脸,下面看上面都是屁股,一个个都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然后取而代之,却又不敢露出一丝野心来。

    珠帘声响起,扭过头看着梳洗打扮好的赵琪,张曜伸出来手来:“夫人,我们走吧。”

    看了看张曜,又看了看眼前的左手,赵琪迟疑了下,生疏的把右手递上去,入手的是带着温热的柔软,让她微微失神,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记得小时候在藏剑峰,师傅也是这样扯着她。

    感受着少女手掌的僵硬,张曜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结婚到现在,这恐怕是两人第一次这么亲密,苦了她了,嫁入张家一个多月,却一直独守空房,想必她有很多疑问,心中也很恐慌。是的,远嫁这千里之外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丈夫还如此冷遇,这其中的委屈和伤心只能暗暗埋在心底,还要强颜欢笑不能对他人言。

    是我对不起她,张曜默默想到,这个女人将陪伴我的余生,这或许不是一个好姻缘,但愿我最后不要负她!想到这里,他手掌下意识用了用力,看着微微发白的天空,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老夫人要去敬神,这对张家来说并不是个稀罕事,她老人家可是道教的虔诚信徒,每年少说也要去那么一两次,至于带上小少爷一起,这个倒是少见,记忆中总共也不过五六次。

    说来也是奇怪,这苏州府不远处的上清观香火不断,都说他家的卜签十分灵验,可老夫人却从未去过一次,而每年的道君生祀大祭,张家又往往是捐钱最多的那个人。

    张曜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登上了车,王妈就在马车旁边候着,只是看到马车不远处的两个人后,他一脸惊讶,其中一人赫然是张家的大管家张仁,这还不算,跟张仁闲聊的那位,竟然是席大先生!

    先说大管家张仁,他是张家最忙的那个人,这府中上上下下事无巨细都要他来操持,平日基本四脚朝天看不见人影,今日竟然有空闲时间陪老夫人敬神,让人不免感到诧异。

    还有这位席大先生,他可是位奇人,人到花甲之年竟然还喜欢穿白衣,而且必须是上好绸缎做成的锦衫,这也就算了,只要不僭越没人会说什么,问题是席大先生还喜欢听曲,这个也可以接受,只要付得起银钱,有的是名角来唱给你听。

    但你总不能每次都盯着人家唱曲的小姑娘屁股看吧?色眯眯的不说,竟然还流着口水,更糟糕的是最后还要品头论足一番,翘着山羊胡子,全然没有一丝廉耻之心。

    要是真有那心,将人家小姑娘纳进家中做妾也是可以的,可惜席大先生是有色心没色胆,家有河东狮,囊中又羞涩,他对那苏州府的闻香楼是朝思暮想,却只能可怜巴巴的站在二里地外,连路过都不敢,就这,要是再不小心传到了王妈耳中,晚上少不了要跪搓衣板。

    没错,席大先生就是张彪张虎两兄弟的师傅,王妈的丈夫,只是这家中地位堪忧,要不是有着两位弟子暗中孝敬,这曲估计也是听不起。

    “少爷,少夫人,”看到张曜的身影,张仁急忙走来,席大先生同样看到了两人,却撅着胡子很是骄傲的转过身子,只是刹那间又一脸谄媚,屁颠屁颠的朝着王妈靠近。

    “这个老头是谁?”赵琪好奇的问道,她对席大先生生出了一丝兴趣,准确来说,是席大先生的那双手。

    “府中的闲客,不用管他。”

    的确是个闲客,但能让张府养着,而且还能让老夫人把贴身侍女嫁他做妻,这样的闲客来多少他张曜就要多少,来者统统不拒!

    “可是我感觉他不太一般。。。”

    “不一般又能怎么样?”

    看着赵琪,浑然不顾大管家就在身边,张曜认真道:“他是下人,你是主人,我们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赵琪倒未有什么想法,张仁听了这话却感觉两眼微涩,盯着少爷看了又看,直到好半天后这才意识到不妥,又连忙低下头,不敢让人看到他眼角的水光。

    “少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张仁年龄不过四十出头,可这两鬓竟然有些微微灰白,听到他的话,张曜转过身含笑着点头说道:“仁伯,麻烦你了。”

    “不麻烦,能为我张家、能为小少爷出力,是我张仁一辈子的福气。”

    霞飞观坐落在苏州府六十里外的荒山上,这山原本没有名字,也是张家人首先叫起来,这才被称为霞飞山,尽管天刚微亮就立刻出发,路程也不算太远,只是这队伍中女眷较多,老夫人身子又不太好,到了霞飞山,竟已是下午。

    当前世界交通不便,但凡每一次出行,感觉就是一次折磨,看着疲惫的老夫人,张曜越加觉得如此,霞飞山不高,霞飞观就在山顶上,此时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从山脚下望去,苍穹下的道观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自有仆人准备好软轿,原本也有张曜夫妇的,只是他给拒绝了,赵琪倒也无所谓,幼年时在琼华,那藏剑峰可是要比这霞飞山雄伟十倍不止,千仞绝壁更是险恶百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上山下山如履平地,等后来学会御剑,倒是很少走路,此时重新回忆起儿时的往事,心头还有一丝丝留恋和怀念。

    霞飞山虽说不高,登到一半儿,张曜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是这山道崎岖,脚下仅有黄土草皮,了不起也就在那危险的地方铺上不过三寸宽的石板,攀登时必须注意,深恐不小心摔落下去;至于这第二个原因,是他养尊处优惯了,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未曾多加走动过,今日登山后才发现,竟跟个废人一般。

    “曜儿可是累了吧?快停下休息休息!”

    老夫人心疼孙子,在登上半山腰后,寻了个还算宽敞的位置停了下来,玉儿连忙将水囊递过去,张曜大口喘着粗气,也不推辞,拿起水囊大口畅饮起来,一阵山风刮过,他只感觉全身舒坦恨不得躺下永远不起来,侧头看着刚走过的山道,心中倒是生出别样的想法。

    这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说什么也不能随便糟蹋了,看来以后少不得要勤加锻炼,不说飞天遁地成为武林高手,最起码也要跟个正常人一样吧。

    正想着,老夫人在不远处唤道:“曜儿?在想什么呢?”

    从地上爬起来,张曜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罢了,让奶奶担心了。”

    “说什么胡话呢,”老夫人慈爱道:“你可是我的孙子,是咱张家以后的主人,奶奶关心你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孙儿,你有什么想法可不能瞒着奶奶。”

    “真的没有,”顿了下,张曜笑着道:“只是感觉自己身体羸弱,想着以后应该怎么锻炼下。”

    老夫人也同样觉得如此,上下打量着张曜,点着头道:“这身子骨是瘦了点,曜儿你以后可不能再挑食了,每次多吃点,吃的白白胖胖的,再生个大重孙子出来,奶奶我就满足了,也有脸去阴曹地府见你那不孝的父亲和你爷爷,还有咱张家的列祖列宗。”

    这是老夫人最大的心愿,张曜自是知晓,只是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在老夫人眼中,却是自家孙儿羞涩的笑容。

    看着张曜的背影,又看了看山顶的霞飞观,老夫人垂下眼帘,心中喃喃道:“快了,曜儿你再忍忍,就差这几日了,你以后想干什么奶奶都不会拦你,只盼你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众人登上山顶时,霞飞观早已派人候着,这是一个中年道士,应该是老熟人,张曜看他面善,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叫什么。

    从软轿上下来,王妈搀扶着右臂,大管家张仁在左边落后半步,老夫人走上前微微欠身道:“劳烦祁道长在此等候,老身有礼了。”

    “老夫人不必多礼,”祁道长错开身子,伸出手道:“真人就在大殿内,请!”

    “曜儿!”

    张曜急忙走上前,老夫人一把抓着他的手臂道:“快叫上你夫人,我们一起去见霞飞真人。”

    霞飞观并不大,仔细算下来跟四合院差不多,里面布置倒也简单,穿过大门走上几步就是大殿,甬道中央有石铸香炉,大殿正门两侧有朱红立柱,只是风吹日晒已久,这色彩早已斑驳不堪,上面漆皮剥落,还有道道裂纹可见。

    站在大殿门口,赵琪对着楹联望个不停,只见左面立柱刻有:玄天天也,见先天于后天;右边则写道:北极极矣,本无极而大极!大殿正上方牌匾上刻着三个烫金大字:玄天宫!

    走进殿内,看着殿正中那个穿着粗布蓝衫的道士,老夫人愣了愣,下意识道:“申道长?”

    “居士,申道长已是过去,我乃霞飞观新一任掌门,霞飞真人!”

    此次来霞飞山的人不多,但也有十几个,道观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这香火自是不旺,平日也基本上看不到信徒的身影,故而观内厢房不足,忽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让负责食宿的李道长头痛不已。

    大管家张仁早有准备,先将老夫人和少爷少夫人安顿好,又让下人带着雇来的农丁,将山下的东西一个个背上山来,里面是柴米油盐面等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物件,却让李道长大喜,等几日后居士归家,这留下的东西足够观内用上好几个月。

    在道观深处的一个房间,王妈守在门外,老夫人和霞飞真人分坐两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她停了又停,最终问道:“我兄。。。霞飞真人,他是何时仙逝的?”

    “四月初八!”

    老夫人心中复杂,那一日正是张曜大婚,原本应该是最喜庆的日子,但现在才知道,在那一天,她失去了一位至亲。

    斯人已逝,以后有的是时间悼念,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对面申道长的想法,老夫人缓了缓,重新打起精神问道:“霞飞真人,不知我。。。”

    “请居士放心,上一任霞飞真人未做完的事,自有我来继续!”霞飞真人站起身子,临到门口又忽然停下脚步:“还请提前做好准备,三日后我开坛施法,不管成与不成,自此以后你张家与我霞飞观恩断缘绝,以后也莫要来骚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