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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替他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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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因见王芳有些狠辣姿态,其素冲他摇了摇头:“陛下叫我带了人出来的,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入宫,不然可就要再加一条抗旨不尊的罪名了。”

    听见这一句话,王芳憋着的一口气,到底还是卸了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放我离开,于你而言,并无坏处。来年你出宫颐养,我自然有珍玩双手奉上。咱们做太监的,一辈子到头,不是为权,就是为财。我要活命,愿将我一半家产分给大人,只买我今日走出府门。”

    其素笑了一声,仍旧很是平静的看着他:“你活了这么多年……不对,你的一辈子,要到头了。”

    说完后,其素嘴角的笑意渐渐的隐去了:“你这一辈子,都在攀附别人。从前攀附孟朝,耀武扬威的过了几年,后来孟朝失势,陛下有意抬举你,你又挤兑走了刘光同,俨然成了大太监中第一人。可是王芳,你忘了登高跌重这四个字,更忘了,你的这个高度,是谁赋予你的。”

    其素越说越觉得可笑,嗤笑了一声,一个劲儿的朝他摇头:“我不为权,也用不着你的财,我这一生,从前尽心服侍先帝,如今倾力侍奉陛下,得到的,一点也不比你少。”

    王芳心头一凛,看来其素是软硬不吃了。

    他亮明了今天是带着人来的,又有陛下的传召,不能动手,也没办法动手。

    动起手来,毫无胜算,况且只怕陛下有旨意交代,只要他反抗,便是当场杀了他,也可以交差。

    他一时又想起了刘光同。

    其素不为名、不为利,甚至权财皆不要。

    那刘光同呢?

    “刘光同追名逐利的心,可丝毫不比我弱。”王芳吸了口气,直视着其素,“大人久在宫中,我倒是想问问,我之后,是不是也该轮到他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其素却慢悠悠的摇了摇头。

    王芳倒吸了一口气:“大人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了,你忘了,这个高度,是谁给你的。”

    王芳叫他倒噎了一声,才安静下来,沉默起来。

    其素见他不再说话了,才叹息道:“刘光同和你是不一样的。”

    王芳眯了眼:“大人是想说,他从小服侍陛下,最知道陛下心意,而陛下又念着往日的情分,终究不会对他下死手吗?”

    其素眼底闪过一丝的无奈:“你比刘光同小几岁,在宫里长了这么多年,我也算看着你们一步步从小太监,走到今天来的。王芳,你就真的没想过,你错在哪里了吗?”

    王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只是终究没有问出口来。

    到最后,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冷笑:“大人既然不肯放我离开,那便入宫去吧。”

    他说完,绕过其素,错开身径直出门去。

    其素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头。

    他不喜欢王芳,一直都不喜欢。

    当年孟朝还在时,虽然权势熏天,也总一副居高临下的做派,可是孟朝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绝不是王芳如今这个做派。

    至于刘光同,则一向是个聪明人。

    唯独是王芳,总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孟朝失势,他第一个跳出来指孟朝的罪行,这其实就是背叛旧主。

    只是王芳大概自己并没有当回事吧。

    从那个时候起,就注定了陛下不会信任他。

    王芳一路出府门外,才发现,其素不是在吓唬他。

    他府邸外一字排开的两列人马,大约有二十来人。

    陛下真是看得起他啊。

    王芳不由的冷笑了一声,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了看天。

    他九岁认到孟朝膝下做了徒弟,十四岁起,孟朝步步抬举他,他在宫中逐渐得势,至今十二年过去。

    到今天,他的富贵路,终是到头了。

    其素问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路是他自己走的,更是他自己选的,容不得他来后悔,若此时后悔了,那这二十来年的日子,岂不是都白过了吗?

    其素跟着他从大门出来,步下台阶去,在他肩头拍了一把:“走吧。”

    二人一路入宫的路上,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至于刘光同那边,其素早在出宫时,就打发了人去给他送信。

    此时他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坐着发呆。

    直到新禄换了新茶进来,他才稍稍回神,

    新禄看他一直出神,就问了一声:“您这是怎么了?”

    刘光同不由的摇头:“看着王芳风光多年,如今这样,竟还有些替他可惜。”

    新禄一时哑然。

    他知道,刘光同这不是替王芳可惜,是在替自己可惜。

    果然,刘光同叹了一声气:“如果不是那天陛下把话说开,今日王芳出事,我一定惶惶难以自安。”

    新禄搁茶盏的手略顿了下:“陛下既然信了您,这件事情不就揭过去了吗?”

    “是吗?”刘光同双手放在脑后,整个人往靠椅上躺了下去,盯着远方久久出神。

    良久后,他才又开口:“新禄,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寻常人动动心思,我大多能看出来,可那个人是陛下——一来我不敢往深里揣测,二来也却是更难猜。可你别忘了,陛下一时信我,不代表一世信我。为什么其素当年给孟朝求情,陛下都不曾疑心他?再看看我,到应天府去,结交世家子,这本就是合了陛下心意的事情,到头来却要被陛下猜疑——真是心有不甘啊。”

    新禄是听明白了的。

    皇帝能猜疑他一次,就能猜疑他第二次。

    从前刘光同以为自己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最被信任的,一直都是其素,是那个看似不争不抢,却谁也撼动不了的大太监其素。

    这样一向要强的刘光同难以接受。

    而最重要的,是他一向依附皇帝,这一次,皇帝把话挑明了,也许是他运气好,刚好碰上贞妃娘娘的事情,也许是陛下心中有所不忍,毕竟二十年的主仆情分。

    可是下一次呢?

    谁又能保证下一次,他还能这样轻易地抽身而退呢?

    新禄抿唇,看着手边的茶杯,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